叶蔓微浑噩中,听到傅斯宇哭喊着唤她妈妈,听到他最后那句“蔓微,妈妈叫叶蔓微”,一瞬间浑身战栗,定格在那里。
她突然有点不敢回头。
怕是她的幻觉,是水面一搅动就破碎的月光。
“妈妈……火,好大的火,我找不到你!小乖想你,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小乖?我想了你好久好久,你不要小乖了吗?”
傅斯宇抽泣着,细嗓子呜咽声声。
“小乖?”
叶蔓微僵在原地,慢镜头似的,一寸寸回头,瞳孔凝滞,水雾潮泛,瞧见被白瑶紧紧抱在怀里的傅斯宇。
小小的一团,苍白小脸皱起来,哭的眼睛红红,鼻头红红,下巴尖也红红。
那伤心哭泣的模样,与五年前她的小乖一模一样。
“小乖!”
叶蔓微轻轻呢喃,心脏砰砰,跳得太乱,太痛,痛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可她却完全不敢动。
害怕眼前的一切,是一个她日日夜夜都在奢想的美梦。
只要她动一下,美梦就会消失不见。
这五年,她无数次做梦过,期盼过,奢求过。
那场罪恶大火中,她可以死里逃生,她的小乖,或许也可以。
但每次,眼角破碎的泪,枕头上冰冷的水渍,都在无情地告诉她:小乖死了,再也活不回来,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奇迹发生。
可是,眼前的小东西,口口声声说他就是小乖。
是她期盼太长太久,美梦成真了吗?
叶蔓微眨了眨泪湿的长睫毛,目不转睛盯着傅斯宇,茫然无措,很久了,她才慢慢地,朝他张开了双手。
苍白的嘴唇,蠕动无声。
小乖,过来,让妈妈抱抱。
白瑶见状,立即抱住傅斯宇冲了过去,眼睛里有泪,嘴角却弯出开心的弧度。
“蔓微姐,哈哈哈,小可爱就是小乖,是你日思夜想的小乖,你该高兴啊!
苍天那个大地,我浑身都散发单身狗的清香,蔓微姐你却已经有了三个可爱到爆的萌宝,靠啊,人与人的差距,简直比人与狗的距离还要大!”
白瑶的打趣,叶蔓微充耳不闻,她迫不及待把小家伙抱入怀中,调整好姿势,让他更舒服点,静静地低垂眼睑,泪水无声地砸在他细软的头发上。
第一次见到傅斯宇,她就莫名有种熟悉感。
当时,傅斯宇抱着她的脚,也说过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直到后来小家伙驻入博康医院,每天的精心照顾,熟悉感就越来越深。
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生的孩子,冥冥中,自有血缘牵绊,血脉相连,让彼此有股透骨的熟悉。
“宝贝,对不起,妈妈来迟了,妈妈……妈妈没有不要你。”
“妈妈,你变了脸,我都能认出你,你怎么就认不出我?我一直都是小乖,是你的小乖。”
傅斯宇止了眼泪,笑容乖巧,紧张地抱住她的脖子,恋恋不舍,舍不得再松开小手,生怕松开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似的。
叶蔓微知道,是那场大火给他造成的阴影。
只是,在博康医院三楼,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小家伙都没有想起来这些事,为什么在今天这个时候骤然想到了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悸跳了一下,摸着他的小脸,轻声问道,“平时所有人都喊你斯宇小少爷,怎么突然想起了自己就是小乖?”
“我不知道。”
傅斯宇摇摇头,“白阿姨陪着我,我看到了火,听见了妈妈喊小乖,就那样想起来了。”
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抬起小脑袋,看见了目光幽深朝这边看过来的男人,眨巴着大眼睛,小声说道,“妈妈,爸爸站那么远不过来,是不是你在生他的气?”
叶蔓微静默了几秒,最终,抬起眼眸,复杂地看了眼过去。
那男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沉稳伫立在那里,绷直宽阔的背脊,笔挺如雕塑。
他薄削的唇紧抿着,英俊的面容没什么表情,只是回视着她,眼神逡黑,眸底有藏不住的炽热和情愫。
目光如火。
叶蔓微仿佛被烫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把怀里的小家伙揉得更紧,闭了闭眼睛,再缓缓睁开,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小乖居然还活着,她最应该感谢的人,是那个凝视她的男人。
但此时此刻,过往的伤痛还在,心脏的那根锐刺还在,感谢的话,她没法说出口。
她垂下眼敛,轻微吸了口气,抱起小乖,转身头也不回走向博康医院的大门。
白瑶远远瞥了眼,总觉得大佬站立的姿势,有些扭曲不自然,不过浑身的气势,照样慑人无比。
白瑶瑟缩一抖,不敢多看,朝纪恒摆手,“那个,纪助理,你多多照顾傅先生哈,我去陪蔓微姐和小可爱。”
打完招呼,她立即撒开腿跑,朝叶蔓微追了过去。
等她们都走远,纪恒这才瞅准机会,绕到昂然挺立的男人身后,看个清楚,狠狠嘶了一声,傅先生,您后背的伤……”
男人偏头,骤然一道冷光射过去。
冰冷如斯的光芒,吓得纪恒大惊失色,连忙住了嘴,没有叨逼叨吐出实情。
无坚不摧的男人,受了伤硬扛着。
不想让叶医生知道整块后背被巨重的车顶砸中,砸得衬衫碎裂血肉模糊,不想她担心,更加不想她愧疚。
同是男人,他懂。
那边,叶蔓微已经站在博康医院门口的台阶上,隐隐约约听到纪恒的嘶叫,却听得不太清楚,便索性装作没听见。
小乖失而复得。
她心情激动万分,现在只想拥紧怀里的宝贝,只想抓紧一切时间陪他。
*
“傅先生,叶医生进去了。”
“嗯。”
傅止深死死攥紧拳头,他的背脊,早就痛到痉挛,但他一直强撑不动。
当年她受过毁容之痛,失子之痛,锥心彻骨。
他此时所受之痛,不及她万分之一。
惟有感同身受,才知道,她承受过的,到底有多痛!
只是,刚才小乖突然恢复记忆,认出她,让她欣喜若狂。
但满打满算三个半月后,找不到合适的匹配器官,小乖依旧活不长。
到那时,以她破败的身体,又该如何承受再次失去小乖的痛?
“五年前的大火,小乖惊吓过度,那段记忆一片空白,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一定有人对小乖动了手脚,马上安排了去查。”
昂藏站立的男人,眉眼凌厉,忍着脊椎内传来的剜骨之痛,朝纪恒吩咐完毕,就撑着那股痛,走向博康医院。
十分钟后。
傅止深换了套干净的西装衬衫,又仔细清理了一张俊脸和一双大掌,直到看不出半丝血迹,才罢休。
天生强势的男人,不管任何时候,都要求自己呈现在心爱女人面前,是一副无坚不摧的模样。
纪恒看的直咂舌。
换成普通男人,早就想着用这一身的伤,换取叶医生的心疼和原谅。
放着这么好的苦肉计不用,傅先生不愧是傅先生!
男人半转过身,走出了洗浴室,疼痛中紧绷着俊脸,淡淡看向咂舌的纪恒,说道,“征服女人,靠的是真心,用什么苦肉计?所以,你永远只能坐在助理的位置上。”
纪恒,“……”
特么他下次再犯贱担任免费不要钱的感情顾问,他就去屎一屎。
*
三楼傅斯宇病房门口。
男人静默片刻,最终伸出了骨节分明的大掌,推开门踱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