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乌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她睁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面前薛浪的那一小片皮肤。她每眨一下眼睛,睫毛就会轻轻的扫在他线条精致的锁骨上,好像轻柔的羽毛划过心尖。
薛浪环抱着她躺了一会儿,用手一下一下的顺着她散落的长发。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透过层层窗纸和帷幔之后变得氤氲绵长。两人安安静静的相拥着,明面上是云雨过后的情意绵绵,但实际上心里都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呢。
过了一会儿,薛浪终于松了开手,阿乌顺势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薛浪只是默然的起身穿好衣服,然后将凌乱的床铺简单整理了一下,又给阿乌裹好被子后,这才一语不发的离开了。他所做一切就的和之前的许多个清晨一样,只是这一次阿乌并没有在睡觉。
门无声的合上,阿乌立刻睁开眼睛,扑棱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薛浪离去的方向,心里又火又急,但无所适从,不知如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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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云鹤这次是真的栽了,那个去乱坟岗葬尸而“恰巧”看见了一切的“证人”被柳初见好好的护了起来。石天崇在见到了石青珊的碎尸之后紧咬薛云鹤不放,就像个疯狗一般。薛云图落井下石,趁机革了他的许多权限,美名其曰为了调查和避嫌。就这么短短几日,薛云鹤就被扒了层皮。
他两次送信给鬼先生要求见一面,但都被人拦住,信件信物都原样送了回来。不过这到底是真的有人阻挠呢,还是鬼先生本人为之,可能就只有阿乌能猜得到了。
而这位唯一知道内情的、本应该在风暴中心的某只乌鸦已经被毫发无损的甩在局外看戏了。只是阿乌现在并没有她想象之中的那么幸灾乐祸,反而是更加焦躁烦闷。
至于理由,薛浪胆敢骗她只是她闹心的一个点,更令她抓狂的还是自己的底细被暴露了。她摸不准薛浪到底是怎么想她的,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和她谈情说爱上床睡觉——反正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以为她是妖怪的吧???
第二日,阿乌照常进宫上朝,在马车里坐着的时候她神游的想着:如果再阴谋论一下,薛浪对于她,会不会和薛云图拉拢了鬼先生是一样的主意?他这个人明显是有着野心和非凡的目的,尤其是他的身世常常受人诟病,这条路很难走,需要一个助力也很正常。
这么想来,阿乌顿感憋屈极了。马车规律的晃动着,就像是催眠一样摇的她伤感无比。
“你有心事?”木鸢就坐在她对面,目睹了阿乌表情变化的全程,然后十分肯定的下了结论。
阿乌瞄她一眼道,“还好吧。”
“我看一点都不好。”木鸢表示不信。
那天翼王爷走了以后,她就瞧见小姐的表情不对了,也不像是闹别扭生气的感觉,而是让人觉得她很……惊恐?或者崩溃?直觉告诉木鸢,这可能是一件大事。
阿乌忽然问她,“你好奇么,我到底是谁。”
木鸢平缓清晰的回答她,“我知道,小姐是受上天眷顾的通灵半仙,是能驱鬼辟邪、预知灾祸的国师大人。放眼天韵,小姐是独一份的厉害。”
“你说的对。”阿乌轻声喃喃,这就是她现在的身份,只要她自己守得住阵脚,就谁也别想揭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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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以后不能乘车骑马的,若是官阶超过三品且年岁较大的,最多可以乘坐小轿往里进三重门。阿乌的地位今非昔比,如果她想,应该是能和薛浪一样有点特权的。但她又不愿因为破例被人围观指点,所以老老实实的维持步行。
木鸢在宫门口的马车里候着,阿乌独自从正宫门进入。在那直直通往早朝大殿的广阔路上,其他朝臣们也陆陆续续走来,而今秋高气爽,看来又是弹劾薛云鹤的美好的一天啊。
现在的时辰还早着,众人不慌不忙的慢慢行进,互相攀谈议论。没什么人敢和阿乌搭茬,她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耳边是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不过一会儿,她忽然听见有谁惊异的嘟囔了一句,“翼王爷来了。”
“哎?这……”
“翼王这是又要弄什么?”
薛浪的每次出现都会引起一片小小的骚动,阿乌心头一紧,还是没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高调的骚包。他今天倒是没骑马,不过身后跟着十来个抱着箱子的暗卫。别人上朝都是孤身一人来的,就他搞特殊,还要带上一个连。
除了那几个阿乌见过的暗卫,薛浪身后还额外多出了一个新人,尽管他穿的服饰和暗卫相同,但阿乌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丑了……
虽然身材体型还不错,可就是这个脸——人家都是脸上长了麻子,他的明明就是麻子里面长了个脸。眼角的太阳穴上一个鹌鹑蛋大的鼓包,人中旁边是长了毛的巨大黑痣。八字眉、吞天嘴、蒜头鼻里面还冲出来两根鼻毛,阿乌距离五米开外都看的格外清楚。
她一下就无语了,薛浪要是真瞎也就算了,他明明都看得见,何必这么和自己过意不去呢?搞了这样的人贴身带着,难道他看着不反胃么?
也不对,薛浪是个变态,也许变态的世界就是这么独特的。阿乌发现她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后知后觉的呸了一声。
薛浪出行,所到之处必然是有所慌乱的。许多朝臣都自觉的往旁边靠一靠,让出中间大道给薛浪先过。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阿乌是不必这么怂的,她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并不是很想搭理这个死人。
她听见有人将声音压得极低在说话,那声音混杂在许多嘈杂的声音中不被察觉,唯有刚好经过近前的阿乌听了个真切——
“这看不见就是好啊,长得什么样都无所谓了。”
“嘿嘿,往后翼王爷娶什么样的王妃都不考虑长相了吧,说不定就凭感觉瞎选,最后选了个这样的麻子回去……”
眼见着薛浪领着人走进了,那两人憋着嗤嗤的笑,虽然不敢再言语半句,可眼睛还带着嘲讽笑意的瞄着薛浪。因为薛浪“看不见”,有的话不敢说,但是指指点点还是敢的。
阿乌在心里默默地给他们点了根蜡,何必作死呢兄dei~这人可是坏的直冒黑水啊,一笔一笔的都给你们攒着呢。一想到此,阿乌忽然就感觉有点平衡了,她急什么呢,其他人不是比她更惨,一个个的都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实际上全都被盯上了。说不准每当有人这样指点他时,薛浪还会在心里反过来嘲笑他们:傻×。
跟在薛浪身边的那个人正是韶华的德亲王赵恒川。此刻德亲王非常非常的不满,他又不瞎,当然看见了那些人瞧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不怀好意。
可恶的薛浪居然让他易容成丑八怪,这货分明就是要打击报复!原本薛浪要求他男扮女装的当个侍女的,赵恒川是使出了撒泼打滚的力气才求他改成了麻子脸。
此刻赵恒川也看见了前面阿乌的背影,她身段婀娜,发髻柔顺,刚刚回头看了一眼,分明就是个妙龄女子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小声对薛浪低语,“天韵是完蛋了么,薛继还真的弄了个女官上朝?”
薛浪面不改色,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样。
“女人能干什么?外面传的那些瞎话我也听了,这种手段也太拙劣了吧。我说,她该不会是把人给伺候舒服了才上来的吧。”
薛浪:“……”
赵恒川仿佛话痨附身,就算薛浪不理他也嘟嘟囔囔的没完,“也不对啊,看她这身段脸蛋都不错,搞起来肯定带劲儿,该不会是直接和薛继——”
“你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扔在这。”薛浪的声音犹如兜头浇下来的冷水一般。
赵恒川愣了一下,“怎么,我说她你还不高兴了?”
“你太聒噪了,这里人多,如果你再多嘴招来祸患,我就让你们姐弟俩在天韵合葬。”薛浪的声音又回复了冷静。
“你可别恶心我了。”赵恒川厌恶的说着,但果然不再嘟囔了。他了解薛浪,薛浪平时喜欢威胁人了,但他的威胁都是绝对能做到的。
——
下朝以后阿乌照常要去见见白贵妃,反正她们之间有两个孩子作为联系,于情于理都很合适。临近后宫的路上,阿乌意外的见到那个麻子脸守候在御花园的入口处。他瞧见阿乌过来,立刻规矩的站到一旁俯首作揖。
阿乌从他身边走过,但是没走两步又停下来。她想了一下,转身来到麻子脸面前。也不能怪阿乌认识的太快了,实在是这脸让人印象深刻。
“国师大人。”赵恒川看见那黑袍子停在面前,非常恭敬的叫了一声。
没想到这人的声音还挺好听的,“翼王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