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点，宋黎按照邮件上的地址来到了酒吧门口，“locking……酒吧？”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自己大学毕业后在帝都面试了那么多家公司都被拒了，隐隐约约也感觉出来是有人故意使绊子。想到这里，宋黎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他今天出门前刚洗了头发，鼻梁上架了一副细框眼镜，上身内搭了一件白衬衫，袖口有些微微的褶皱，外面套了一件暖黄色的毛线背心，下身是一条简单的棕色绒面裤。
宋黎是真的好看，是一眼就惊艳的长相，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能看出他的耀眼来。不同于楚辞男性化的英俊，宋黎就像古时候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边莺莺燕燕嬉笑打闹逗他玩，他还能恍若不知世事的直勾勾的看着你和你说“姐姐，你今天的胭脂真好看”，姑娘心里都要开花儿了，笑着把他抱过来递给他最好吃的蜜饯糕点。
如果有人此时正巧在酒吧对面的二楼窗口，如果他恰好转身朝下看，就会看到一幅画。他会发现一个未知世事的天使，迈着初来乍到却坚定的步子，一脚踏入了灯红酒绿的人间。他的翅膀没来得及收起来，在狭窄的入口外面，遗下了一片落地的尖羽。
宋黎没有注意到别人看过来的目光，也没有发现离他几步远的沙发卡座里，住在他隔壁房间的楚辞，满脸惊愕。
楚辞呆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宋黎。宋黎来这里干什么？他不是今天要和经纪公司见面的吗？是在这里见面还是在这里跟别人有约？难不成是自己记错了？不应该啊！还有，他没注意到走进来时别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吗？
“严松呢，也觉得挺尴尬，宴会之后就偷偷打听了姑娘的联系方式打算道歉……楚辞？楚辞？看什么呢？怎么魂儿都没了？我这正讲到精彩部分呢！”
“桥桥，你说一个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生，被有意向的经纪公司约到酒吧包厢见面，正不正常？重点是，这个学生还特别的好看！”楚辞猛地转身，一把握住徐桥桥的肩膀。
“啊？不是大哥你这转的有点快啊！”徐桥桥小可怜一脸懵逼。
“说啊！”
“哎哎哎大哥你手劲轻点，你先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啊！”
“徐！桥！桥！”
徐桥桥坐着挺胸直成了军姿，嘴里连珠炮，“报告！这绝对是娱乐圈纯洁小白花被人骗上位，暗里却被潜规则的经典戏码！”
楚辞听见徐桥桥这样说，有些失神，他慢慢松开了手，“不，也有可能不是，我要冷静。”
“怎么，你有朋友被潜规则了？……你别这么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人家就是个胖胖的小可怜儿~。”徐桥桥祸从口出，一边揉着自己一堆肉的肩膀，一边抬头望天。
“呼——”
“可能是我想多了，你接着说严松的事吧。”楚辞打开肩膀往后靠了靠。
“噢。那我接着说了，这小子待在家里酝酿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确实是他自己干的不是人事，他爸他妈在家里也不待见他，说他要是不解决好就停了他信用卡，简直就是里外不是人。后来不知从哪知道人家姑娘有个调酒的小爱好，每周六晚上都来酒吧当调酒师，就是这个locking。他呀，这会正在一掷千金哄美人一笑呢！”徐桥桥左右看了看，凑过来说，“实际上照我说，就是人傻钱多买人家姑娘的酒呗！”
“调酒师？”楚辞看了眼桌子上的酒杯，皱了皱眉头，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往酒吧跑？大家闺秀爱好是在酒吧调酒，宋黎跟人见面谈工作也往酒吧跑。
楚辞顺着徐桥桥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吧台里姑娘头也不抬，手法倒是绚烂，面前的桌子上面摆了一排的酒，映着一个男人略带了些讨好的脸。
“不过我看严松这样子，倒是……”
玻璃破碎的声音刺耳的穿过人群，夹杂着不堪入耳的叫嚣声。“我靠，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给你个机会不上赶着往上爬，还敢反抗？！泼我一身酒，你赔得起吗？”
“……赔？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压着全身的火气，楚辞一震，这声音！
他跌跌撞撞的从卡座里出去，跑了几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地的玻璃碎渣里，宋黎孤零零的站着，消瘦的背部微微拱起，右手攥着一个破了的高脚酒杯，酒杯底座沾着一滴粘稠的血。他整个人都紧绷着，满是学生气的衣服下面，包着一副颤栗的身体，心里是一头被鬣狗包围的幼豹。
楚辞避开一地的狼藉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扳过宋黎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一瞬间，宋黎紧绷的眼神被切断，他以一种被半强迫式的姿势看着楚辞，“……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你怎么敢反抗呢，原来有相好的。”对面的男人一看就是个街头混混，吊儿郎当，不干不净，看不出颜色的牛仔裤上坠着几条塑料链子。
“你给我，闭……嘴……”宋黎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有一秒钟，楚辞甚至觉得他说的“我想杀你”可能不是说说而已。
“宋黎，说话好不好？你不说话，我怎么护着你？嗯？”楚辞强硬的语调放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换了满心满眼的温柔。
“我……”
“别害怕，我在。”楚辞坚定的看着他。
宋黎的眼镜片碎了一块，透过蜘蛛网一样的裂纹，楚辞看见宋黎的眼角红了，他突然问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不要再想了。”
“还装？拿出你刚在包厢里想杀我的劲儿来啊！装得什么高岭花？！”
——刺啦，宋黎右手里的高脚酒杯被楚辞扔到了男人的脚边。
“我靠，怎么？想打架？来啊？来啊！”街头的混混不怕打架，他就是靠打架才混出了名堂。反正自己也是看对方长得好看才临时起意，那个人的本意就是叫自己耍一耍他，横竖下来钱已经拿了，自己怎么也不吃亏。
楚辞站在宋黎身前，冷冷的看着对面那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挨打？你配吗？”
“你……”男人的目光恶狠狠的，如同一条扭动的蛆。
“徐桥桥！”
“哎！已经报警了，估计两分钟之后到。放心吧，这酒吧老板是严松追的那姑娘的朋友，已经去调监控了。”楚辞在离开卡座的时候就丢下了一句“报警”，徐桥桥人脉广，在报警的时候把事情稍微艺术渲染了一下，宋黎就成功变成受人蒙骗楚楚可怜小白花了。
“报，报警？！凭什么报警？！”一听到报警，男人神态有一丝慌乱，却故作镇静，“老子什么便宜也没占到好吗？裤子都没来得及脱……”要是真因为这事进了警局，就得不偿失了。
“砰！”
“楚辞！”徐桥桥扑上去死命的拉住楚辞，奈何他一身虚胖，怎么也拉不动，只听见楚辞拽着那人的衣领说了一句，“我后悔了，进了警局就打不到你了，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徐桥桥浑身肥肉都颤了一下，他觉得此刻的楚辞简直就是人间活阎罗。
“那个，我说，楚辞的朋友？快帮忙过来拉一下啊！”
宋黎从楚辞过来开始，就像失了魂的提线木偶一样，空洞，呆滞，甚至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不用。”楚辞放开手从地上站起来，理了理袖口，听见门口传来警笛的声音。
Locking的老板是个某知名企业老总的儿子，所以这里来得都是些高层名流，不入流的东西在这里几乎是看不见的。今天发生了这种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猴精的，早就看出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大部分人都走了，只有几个离着现场远一点的，还有楚辞，徐桥桥，和匆匆赶过来的严松等人。当然，当事人还在，只不过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一样的死气沉沉。
“让一让，让一让，警察办案！”
……
徐桥桥这边给认识的人打了电话处理，就看见不远处楚辞在低头和他那个朋友说些什么，别的不说，楚辞这朋友长相真是……
“到了警察局就实话实说，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在家里等你。”
“……嗯。”
楚辞生怕宋黎留下什么心理创伤，观察了他好久，越看心里越慌，现在听见宋黎终于回了他一句，心里轻松了一些。
“放心，你朋友是受害人，你那一拳我也打电话处理好了，”徐桥桥走过来，警车已经行驶了不少距离，楚辞却还站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的车身。
透过后车窗，能看见宋黎的后脑勺。
“桥桥，多谢你。”楚辞是真心谢谢徐桥桥，当年的大学死党，正事上从来都是义气。
“行啦，等回来多安慰安慰你那朋友，遇到这事儿。严松送那姑娘回家了，让我跟你说一声，我这也先回去了，你开车了吧？没开车我就勉为其难送你一回。”
“徐桥桥？”
“什么？”徐桥桥打算开车门的手一顿。
“你懂不懂，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明明告诉自己只是没有适应突然有了个兄弟，怎么每天晨跑回来都要问问王妈他在不在？
明明就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几天，怎么跟朋友聚会的时候也能想到他？
明明前一秒刚送他离开，怎么下一秒就想追上去看看他？
昏暗的灯光下面，明明是春天，灰尘却在空气里旋转出了一阵萧萧，那些道不清说不明的隐晦的爱意，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