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你是娘最大的女儿，是娘怀胎十月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你别怪娘，娘也实在为难，要不是活不下去了，娘怎么可能舍得……”虽说安生已经接受了要嫁人的事实，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白氏想来想去心里还是难受的紧。
看着白氏斑白的头发和干瘪的身子，安生心里也有点发酸。没穿越过来之前，她也有妈妈，只是她的妈妈于她而言只是一个代名词。
她妈妈四十出头，在各种护肤品滋养下，令她拥有了二十来岁的容貌。那个女人年轻时从来不见安生，也不想承认安生的存在，只是近几年见安生条件好了，这才隔三差五去安生家里坐坐。
对于母爱，安生以前是没什么概念的，可是现在她好像懂了一些。
白氏既是是安生的母亲，同时也是安生弟弟妹妹们的母亲。一个瘦弱的女人，不仅要为了一家的生计着想，还要背负“卖女儿”的压力，真的很不容易。
安生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资格去埋怨白氏。
“娘，我理解你。等我走了，你们一定要努力活下去，灾难会结束的，等我那边的日子稳定了，我就来接你们。”安生从背后抱住收拾灶台的白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白氏手里的动作一停，声音瞬间就哽咽了。她放下抹布，转身将安生搂在了怀里，“安生，我的好安生，娘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
常期的饥饿已经消耗光了白氏身上所有的脂肪，她干瘦的胳膊紧紧抱着安生，让安生都觉得咯的身体发疼。她心里酸涩，这份母爱她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要失去，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好了，娘。您没有对不住我，您忘了吗，我不是去受罪的，我啊，是要去过好日子。”安生轻轻拿开白氏的胳膊，边说边笑，笑到最后只剩了哽咽。
白氏抬手帮安生擦泪，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生，你答应娘，不管那边怎么样，你都一定要活下去。娘不要你遵从三从四德之类的东西，你在那边要是受了罪别忍着，你回来找娘，娘给你出气。”
安生轻轻点头，她知道白氏这样说只是在自欺欺人。济州离越县相隔千里，她们娘俩要是缘浅，恐怕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母女俩互相宽心了一阵，等碗筷才收拾干净，白氏就回房翻箱倒柜找出来了一个包袱。
包袱颜色暗红，虽然年成久了，但还是能依稀看出包袱上的喜字。
“安生，你来。”白氏招收让安生过去。
安生依言在白氏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看着白氏将包袱一层层打开，最终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套鲜红的棉布嫁衣。
嫁衣款式简单，颜色也有些发黑，但白氏在看着它时，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光彩。
“这是娘嫁给你爹时穿的嫁衣，那时候娘嫌嫁衣的样式太单调，还偷偷在上面绣了几朵小花。娘本来打算给娘的安生亲手绣一见嫁衣的，可现在……没机会了。安生，这件嫁衣你带着吧，到了济州，要是许家人给你备了嫁衣，那你就穿许家的，要是没备，那便穿这件吧。”
说话间，白氏已经将嫁衣展开了。红色的偏襟小袄小巧秀气，袄子领部和袖口处都用黄线绣了小花，看上去既简单又精致。
拿着衣服在安生身上比划了几下，又抬手捉住了安生的手腕，“娘的安生才十四岁就要嫁人，这嫁衣太大了，等娘给你改改。衣服合身了，嫁过去之后日子才能和和美美。”
白氏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听王婶子说许家没有管事的婆婆，要是有外人欺负，你……你……”
话还未说完，白氏已经又哭成了泪人。
安生一把抱住白氏，“娘，您放心吧，您不是一直说女儿性子烈吗。到那边要是有人敢欺负我，那我就欺负回去。”
一件衣服改了又改，总算在晚饭之前弄好了。
晚饭是红薯粥配菜团子，量不多，但每人也分了小半碗。饭后一家人闲聊了几句就上床睡觉，弟弟妹妹睡得快，很快就传出了鼾声，但安生心里有事，翻来覆去几次都睡不着。
安家近两日能靠着王媒婆带来的东西果腹，那以后呢，又该怎么办。秋天没有存粮，寒冬的日子肯定更难过。
在万千思绪中，安生渐渐进入了睡眠。
一夜无梦，等她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听到了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听听，那声音是王媒婆的。
“他安家婶子，快，快给孩子收拾收拾。刚刚济州那边来了信儿，说老许不行了，吊着一口气要见见儿媳妇。信三天之前就写了，现在才到，咱们路上快些，没准安生还能见老爷子一眼。”
白氏抓着王媒婆的手，声音颤抖，“好姐姐，你昨天来时可没说许家当家的病危，现在你告诉我老许不行了，那我的安生嫁过去，两个毛头孩子该怎么活？”
王媒婆面带愧色，“越县跟济州再怎么说也隔着三五天的路程呢，前些日子他托我说媒时人还好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好了好了，他婶子你什么都别说了，我家安生不嫁了。新媳妇进门，家里却连一个大人能管事的大人都没有，指望两个孩子怎么生活？我不能把安生推到火坑里去。”白氏戳戳眼泪，说着就要送客。
王媒婆急了，拽着白氏袖子哀求，“妹子，你别把话说死。先不说那老许还没断气，哪怕他死了，孩子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再不济，许家小子还有叔伯舅舅，两个孩子不会被人欺负了去的。这话又说回来了，许家心诚，托人捎来了麦子高粱各五十斤，除了那两样外还有半口袋麸皮半口袋白面，一石白米。这些粮食，够你们一家凑活过这个冬天了……”
白氏犹豫，语气已经没了刚刚的决绝：“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只是那许家没个当家做主的大人，我实在担心安生会受了委屈。”
“妹子，你这就是钻牛角尖了，许家没有大人，安生嫁过去就是家里的女主人。她就算再受委屈，也比在这里饿死的强。况且那许家小子我几年前也见过，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一看就聪明。安生比那孩子还大三岁，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安生嫁过去肯定会享福。”王媒婆说尽好话想让白氏宽心。
白氏叹气，“他婶子你就别说这些好话了，我别的都不图，只希望我的安生能好好活着就行。”
安生早就已经起床了，简单洗洗收拾了一下，就听到白氏叫她吃饭的声音。
早饭是白面疙瘩汤，浓白的汤上还飘着几个油花儿。安生在父母和王媒婆轮流的叮嘱下喝完了自己的那碗，心思有点飘忽不定。
自己嫁的这么远，要是不出意外，恐怕以后都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弟妹了。希望他们能够挺过这场灾难，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