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窦景善被皇帝留在宫中谈心。
“阿善啊，听闻你近日因为亦涵那孩子受伤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皇帝正执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一身明黄色寝衣，五十岁上下，面容慈眉善目，但又隐隐透露出一股常年处在至尊之位的尊严。
窦景善微微一笑，执了黑子：“阿涵他是病人，脾气暴躁点，能理解。我作为长兄的，自然要包容一些。没什么焦头烂额的。”
皇帝微微挑眉：“哦？”
窦景善颔首：“是啊，也不知道谁在陛下耳边说这种小事，自家兄弟，没得扰了陛下清净。”
“那倒也没有，朕只是随意听了一耳朵。当皇帝当久了，人们都不敢在朕面前说真话，所以，偶尔听听长舌妇的议论也挺有意思的。”
窦景善有点无语：“陛下……”
皇帝便吹胡子瞪眼了：“怎么，你又要说真老不修了？哼，朕的这么多晚辈中，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大胆妄为！”
窦景善没半点慌乱，笑笑：“先君后臣，但在景善心里，陛下先是舅舅再是九五之尊。况且陛下一直都疼爱我，做小辈的自然就要放肆了些。”
皇帝一听，那怒颜即刻被欣喜代替，哈哈一笑：“朕就喜欢你小子的真性情。”
窦景善跟着笑了。
等下了一回棋后，内侍入内送入一杯莲子茶。
皇帝微微啜了一小口后，就皱眉头：“这莲子吃了多少回了，还是适应不了这种苦味。”
窦景善就道：“陛下又胃口不好了？”
胃口不好才会喝莲子茶开胃。
皇帝摇头：“入了秋后这胃口一日差似一日，看着那些精心雕琢的菜完全没胃口。”
窦景善认真端详了皇帝，感叹似的说了一声：“陛下瘦了。”
一般很少有人敢直视皇帝，窦景善却像是关心长辈的晚辈那样，处处留心他的脸色、身体，皇帝很受用，点点头：“是啊，瘦了些，可把御膳厨那些人给急坏了。”
窦景善心中一动，欲言又止。
“怎么？”皇帝敏锐地发现了。
窦景善想了想，就慢慢道：“陛下，景善此次游历回来，倒是带回来一位厨艺很好的女子……”
话未说完，就看到皇帝揶揄一笑：“是个姑娘？”
窦景善脸一红，低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像个羞涩的大男孩：“陛下，她是个非常自强自立的女子，很有经商才能，只是禹国重男轻女，重武抑商，她便想来夏国经商。我与她无意认识后，很赏识她的能力，就开口相邀，预备与她一起合伙做生意。只是，陛下若是胃口不好，可以考虑让她入宫为您做菜……”
皇帝沉默不语。
窦景善佯装不知，继续说道：“景善知道御膳厨的人若想入宫，就得经过层层筛查，毕竟入嘴的东西一定要小心，陛下是九五之尊，万万容不得半点损失。所以这也是个突发奇想，仔细想来未免考虑不周，若真是景善的缘故让陛下处于危险之中，那景善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听他如此说，皇帝倒是和颜悦色了，若有所思：“你的能力与眼光，朕是相信的，能让你亲口想邀一起合作的女子，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窦景善温润一笑：“她很有些奇思妙想，景善每每与她交谈，总有种与君一谈胜读十年书的感叹。”
皇帝没有言语。
窦景善就聪明地没有往下再提，而是转而说起了自己在禹国的见闻：“……说起来，景善此次游历，看了很多地方，有很多收获。在禹国时就发现他们国家有些地方的人极度穷困，都会卖儿卖女。那些地方的百姓，日子过得很苦，被卖掉的人大多也过得凄惨，为人奴仆，身不由己……”
皇帝很感兴趣地听着。
“禹国重武，所以他们的年轻人学武艺比学读书的要多。景善走了一些村子，有的甚至在镇子上都有私塾。”
皇帝摇头，感叹似的说了一句：“君子不读书，国必衰。”
“这位李娘子，便是景善认识的一个被家里人卖为奴仆的人……”
“哦？”皇帝来了兴致，认真地看着对方。
窦景善便将婉晴的身世介绍了下，只隐去了她与赵沐轩的关系，换了另一种说辞：“她十分努力，攒够银子后便提出赎身，因那家人不情愿让这么一个会做饭又会赚钱的丫头白白走掉，死活不同意。我却觉得她作为一名女子，如此自尊自强，十分难得，便出手帮了她一把。她不愿意依附于权势，婉拒了我带她来夏国的建议，自己在府城开了一家铺子，生意还过得去。只因为没有地位权势，又太过年轻，一些混混流氓总是上门滋事，恰好又遇到了我，我便主动帮了她，又再次提出邀请。她便决定要做我的门客，处处以门客自居……”
“门客？”皇帝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最后很惊讶：“你小子难道带她来夏国当真是要当门客的意思？”
窦景善无奈一笑，俊美白皙的脸庞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舅舅……”
“哈哈，你小子长大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开窍了。”皇帝哈哈大笑：“朕当年送你两个侍婢，你都不愿意，如今倒是会步步为营，讨小姑娘欢心了……”
窦景善却苦笑摇头：“陛下，她那个人，性子极倔，绝不肯以美色待人，正是害怕我会多想，才会处处以门客自居。我倒也不愿意勉强她……”
“哼，一个小小的民妇而已，哪里来的这么强的自尊！这是不识好歹！”皇帝有点生气外甥被拒绝。
窦景善不慌不忙地说道：“她这种总比攀炎附势的人强。再说，以她的能力与品性，关在后院与一堆女人争风吃醋也太可惜了。景善正是如此想，才不愿意勉强她，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帝点点头：“那倒也是。”
窦景善继续道：“其实她心地很柔软，在离开禹国前特意回了一趟老家，拿了自己的大半积蓄给了家人，又请大夫帮她父亲治腿，很有孝心。”
“那倒还不错，她家里人这么待她，她倒是很有良心。”皇帝语气温和：“你说得朕对这个李婉晴很感兴趣，改日宣进宫朕瞧瞧。”
到底是外甥瞧上的人，他得好好帮着相看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