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花蕊忙看了婉晴一眼，解释道：“我与婉娘一见如故，自然拿她当和你一样的朋友看。婉晴性格也好相处，也有让陛下都夸赞的厨艺，也有让你哥哥都佩服的经商天赋。这样的人，自然是要当朋友相处的。”
她瞥了眼穆淑君，反问了一句：“怎么，难道你和婉娘不是好姐妹吗？”
穆淑君一滞，忙挤出笑容：“那当然是。”她拉了婉晴的手，宛然一副很亲昵的样子。
婉晴笑了笑，端了梅花酒品尝。
等到宴席过后，公主便让侍女拿来精致小巧的瓷瓶，分给愿意收集梅花雪的夫人小姐。
佟花蕊兴致勃勃，拉了婉晴和穆淑君就要下去。穆淑君却摇头，兴致缺缺：“那下面脏得很，别把鞋子再弄脏了。我不想去。”
“你的侍女不跟着你？累了让她们收集就好了。”佟花蕊没当回事。
穆淑君这才勉强起身跟着两人一起下去。
除了映彤公主这些当主子的，花园那边还有一群侍女拿了坛子小心翼翼从枝头上往里扫雪。那才是今日的主力军。
婉晴一手拿了刚才发的一个很精致的马尾刷子，往小瓷瓶里扫雪，晶莹剔透的雪纷纷扬扬撒进瓷瓶里，那情形又风雅又有趣。只天气到底寒冷，才扫了几根，她手指头就冻得通红。而穆淑君早就喊冷了，将东西给自己的侍女，让她们代收集。再看其他人，也是如此。
圆圆期期艾艾地跟在婉晴身后：“娘子，让我来扫吧。小心把您的手给冻坏了。”
“其实也没那么冷。”婉晴笑吟吟的，虽然白生生的小脸被冻得通红，但眉眼间却有着畅快之意：“我觉得还怪有意思的。你帮我拿着手炉，真冷的话我稍微暖一下就好。”
她很快就将瓷瓶给装满了，嫌这瓷瓶太小不够痛快，便让圆圆过去要一个坛子来。
佟花蕊失笑：“你还真准备自己收集啊，太辛苦了。”
圆圆帮婉晴端了坛子我，婉晴有目的地挑选枝头上的雪，然后轻扫。闻言就笑：“我以前没干过这个，还挺有趣。”
佟花蕊也受不住，将东西交给了自己的侍女，此时看婉晴耐心的动作，由衷佩服：“怪不得连陛下与皇后娘娘都一直夸你呢，你确实能吃苦。只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她的语气中，似有很多感慨。
婉晴含笑看了她一眼：“我倒不是为了吃苦而吃苦。只是这枝头上的雪又干净又轻浮，正是无根水的典型代表，我正好可以用来做美食。”
“哦？难道做菜和泡茶一样，水也很重要？”
婉晴解释道：“那是当然，冷水，温水，滚水，泉水，雨水，无根水，雪水等等，不同的水做出来的味道是不同的。”
佟花蕊听得入了迷，若有所思：“但这也只有你们这种大厨能品尝出来的区别吧？像我们，也就会觉得好像更好吃一点，具体是什么就尝不出来了。”
婉晴见她对厨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便也不藏私，细细告诉她：“这也得分人，有极少数得天独厚的天赋者，他们天生有一根极为敏感的舌头，能尝出天下所有的味道，他们兴许不会做饭，但绝对是天生的品尝家。也有一部分人在后天能经过刻苦练习，而让自己的味觉变得极为敏感。可大部分人，都不能达到这个标准。”
“那你呢？”佟花蕊问道。
婉晴笑了笑，想到小时候自己站在灶台汗流浃背品尝味道的情形，轻声道：“我没有天赋，是经过后天训练。”
“哦？”佟花蕊仍有些不解：“但有一根敏感的舌头与厨艺好坏有什么关系？”
婉晴扫下梅花枝头上的雪，看了看才有半坛子，便继续往花园深处走去，圆圆忙跟上。佟花蕊也跟了上去。
找到一根铺满了雪的新树枝，婉晴一边往坛子里轻扫一边解释道：“如果你对味觉非常敏感，那么给你一碗汤，你尝一口，就能分辨出里面用到的所有食材、香料，以及它们各占了多少份量。你甚至就能在品尝一次后，自己依照强大的味觉将这份汤原封不动地做出来。”
佟花蕊已经听呆了。
婉晴浅浅地笑着：“所以说，很多有味觉天赋的人不用培训就能做出极美味的美食来，而那些当了一辈子大厨的人，却不一定有一根品尝美食的舌头！”
佟花蕊感叹道：“隔行如隔山，婉娘，你可真有本事。”
婉晴含笑：“术业有专攻，我对厨艺有研究。佟娘子您听着似乎我有多了不起，殊不知是将短处与我的长处相比。若是说学问，说刺绣，婉晴估计就傻眼了。”
佟花蕊咯咯笑起来。
坐在亭子里的裴夫人看了，脸上笑意加深。
“裴夫人，您看那俩孩子相处多好。”映彤公主笑着，又瞅了眼坐在自己身边埋头吃点心的穆淑君，无奈苦笑。
裴夫人笑道：“那是俩孩子投缘。”
婉晴终于收集了一坛子梅花枝头上的雪，回来后这才发现自己手脚冻得发麻。
裴夫人在映彤公主之前出声：“哎呦，快过来暖和下，你这孩子做什么都太投入了，把自己冻坏了多不值当。”
那亲热的语气就像是和自己的小辈说话。
早就窝在走廊里面暖和的众人都暗暗纳罕。
婉晴笑着对圆圆说道：“你去那边烤烤火，将坛子放好，别摔了。”这才走过去行礼：“公主，裴夫人。”
“快过来。”裴夫人不等她行完礼，就忙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的下手，递给她一个手炉：“快暖暖。”
婉晴忙忙道谢。
佟花蕊也拿了手炉暖手，见状故意吃醋：“母亲看到婉娘就顾不着我这个女儿了。”
裴夫人笑着嗔怪她一句：“你多大了，还和你李妹妹吃醋。你有父母兄长为你操持，还有下人侍女供你差使，那日子就像是在蜜罐里。婉娘这孩子这么小就在异国他乡闯荡，身边没个长辈扶持，不知道有多艰难呢，偏偏这孩子又太知礼懂事，这么小年纪站在那里，竟是比满院子的小娘子都强。这可怨不得我多疼她一些。”
说着，就又亲自拉了婉晴的手，细细打量：“你瞧瞧这小脸，都冻得没血色了。再拿个脚炉过来，让李娘子暖暖脚。”
佟花蕊听了母亲的话，果然不再吃醋，亲手为婉晴端了一碗茶：“婉娘，你再喝点热茶，让肠胃暖和起来。”
裴夫人就满意地笑。
这母女两个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婉晴心里有点发毛。她从不相信莫名其妙的缘分，再说这两个人身份高贵，这么低声下气与她交好，怎么想怎么可疑。
映彤公主笑着问婉晴：“你收集一坛子雪做什么？”
婉晴就将原先与佟花蕊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映彤公主与裴夫人都惊异笑了：“那我们真是井底之蛙了，以前只知道用雪水泡茶，却不知道用来做菜也是极好的。”
映彤公主更是吩咐侍女：“将你们收集的雪水都放好，日后咱们也用来做菜。”
众人便都笑起来，凑趣道：“公主，那点水用来做菜可是不够吃。”
映彤公主就道：“那没办法，只能省着点用，没想到咱们也如那小民家里，做个饭也要斤斤计较起来。我家这几个孽畜最不省心，免得到时候打起来。”
众人就忙笑着说：“公主府的几位公子娘子都是好的，怎么会打起来。公主对孩子恨铁不成钢，我们看着就好。”
“休得夸赞，你瞧瞧这一个尾巴都快翘起来了。”映彤公主点了点穆淑君的额头，后者吐吐舌头，将头埋进母亲怀里，做娇羞女儿状。又惹得众人一阵善意的笑。
映彤公主看看时间，便吩咐道：“淑君早就和我说了，每次的宴会都要雅俗共赏才好，咱们今日也请几位有才的小娘子来做首诗，让我这蝴蝶庄添一桩雅事。”
这是之前下帖子时就提前告知过的，也算是宴会上的一种展示才艺手段。
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出来与母亲做客，大部分都是为了日后找婆家做准备，不提前宣传宣传，展示下自己的才艺怎么行。
所以此言一出，除了婉晴，其他小娘子就都悄悄做准备。
婉晴有些懵，这事没有人跟她，她还真不知道。
但谁还记得她？
公主宣布今日作诗的主题是“赏雪”，便让侍女给在座的小娘子准备笔墨，又点了香，以一炷香为准。
众小娘子彼此说说笑笑，或者走到早就更换过的席面上拿一块点心吃了，或是喝一杯用热水烫的梅花酒，再去一旁低头思索。
婉晴也过去拿了一块荷花酥品尝，这是余杭一带有名的小吃，用油酥面制作，形似荷花，酥层清晰，十分漂亮，吃起来又酥松香甜，别有风味。婉晴吃了两块，觉得有些腻，忙又喝了一杯梅花酒。
抬头四处张望，穆淑君与佟花蕊也都苦思。
而那之前的宫芷萱早就到了大案板前面，拿了毛笔开始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