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魇
姜枳2020-03-30 15:592,660

    那个夏天的蝉鸣比哪一年都要聒噪,窗外的枝桠疯长,却怎么也挡不住烈火般的骄阳。

    房间内冷气开的很足,窗帘也没拉严实,阳光就这样从缝隙中穿进来,细细碎碎地倾洒了一书桌。

    书桌上面分别摊着三张写完了的卷子,两本习题集,一只红笔两只黑笔,和一位少年。

    少年侧着脸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被明明暗暗的光影投落了一身,手里还紧捏着一支圆珠笔,估摸着是写题太累,一不小心睡着了。

    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紧地蹙起,一层细细的汗珠覆在白皙光洁的额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蝶翼一般的长睫毛上沾着的泪珠微微颤动着。

    如同深陷梦魇。

    宁栖时常梦到自己在唱戏。

    《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为何要身系黄绦,身穿直裰

    见人家夫妻们洒落

    一对对着锦穿罗

    不由得心急似火,奴把袈裟扯破

    …………

    全剧一人到底,身段繁重,姿态多变。

    在搭高的戏台上唱至最后一段,声音带走了身子里所有的力气。

    身体还不停地旋转,戏服上大大小小的佩环发出凛凛的敲响声。

    鼓点愈来愈急,宁栖整个人不住地转,戏服的衣摆转成了圈儿,光影也开始变得明暗昏黄起来……

    人位都被拉到模糊了。

    “咚!”地一声,大鼓收音,满场屏息静寂。

    台下的看客们,站起身的站起身,喝茶的也都滞了茶杯。

    身上的佩饰最后一下地哗啦脆响,宁栖仰面倒在戏台上。

    胸口剧烈起伏……

    余光瞥到二楼,东雅间座上的那位,简简单单的一身白衣,正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平淡无奇的折扇,触到他的目光,微微挑了眉。

    眉目精致,似笑非笑。

    明明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些举动和装束,却让他在人山人海的戏楼里,显得遗世而孤立起来。

    这样的一位翩翩佳公子,看得宁栖有些晃眼睛。

    不知道妆花了没有,宁栖心想。

    精疲力竭地闭上眼睛,赢得满堂喝彩。

    梦境又突然转换到另一个场景。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一队队身着铁甲训练有素的士兵,包围了搭高的戏台。

    国破了。

    手起刀落,惨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大片大片的血腥味,压得宁栖透不过气来。

    身穿铁甲的少年提着长剑,踏过万千尸体,与刀光剑影中,一步步走来。

    少年带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不清脸孔,但宁栖知道,那是他。

    “东齐十皇子?”少年将面具摘了下来,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宁栖,我早该想到的啊。”

    长剑逼近脖子,细嫩的肌肤触到冰冷,宁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要杀,要剐,随意吧。”宁栖闭了眼睛,语气很淡。

    少年人眼眸微缩,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手里的长剑“哐当”一声落到地上,那人别过头,低声说了句:“今日饶你一命,滚吧。”

    宁栖倏地睁眼,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说不出来的情绪,心一抽一抽地,跳得有些沉。

    “滚啊!”少年大吼,额头青筋暴起。

    宁栖微微一笑,“孟将军,你灭了我东齐,今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希望下次,你别载在我手里。”

    说完飞身而出。

    宁栖额头冒汗,心跳的节律有些快,好似醒来了,梦却依旧继续着。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了。

    隐隐约约看到,还是高高的戏台上。

    那群天临人又来了。

    已经连续十天来砸场子了,烧杀抢夺一个不落。

    那帮人的目的,不过是请他去为那位自称是龙的传人的天临首领唱曲儿。

    为敌国首领唱曲儿?

    宁栖那么傲骨的人,如何会答应?

    被一个戏子连番拒绝,即便那位天临首领有再好的脾性,也该要龙颜大怒了。如此一来,便有了方才那一出。

    人影模糊,一曲思凡表演下来,力气早已耗尽。他瘫在台上了好久,过了好一会儿。

    拾起地上的长剑,横在脖子上,缓缓站起身来。

    最后在那帮天临人惊恐的眼神中,重重一抹。

    厚厚的妆容此时已经花了半数,宁栖笑得肆虐:“不是说要听我宁某人唱戏吗?那就都去阴曹地府听吧!”

    鲜红的温热的血,喷出,四溅开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宁栖脚底踩空,倏然惊醒。

    一身冷汗。

    摸了摸脖子,没有流血,也没有划痕。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最没心机,从未想过王位,一心复国的十皇子,却是死得最惨的一位。”

    童声与梦中的人和场景一并远去,任凭宁栖再怎么回想,也想不出来了。

    “小栖啊,快下来,你妈妈和孟叔叔今晚就到……”外婆沧桑却温和的声声音含混不清地从门外传来。

    宁栖看了眼桌上的卷子,随口就答:“知道了,我写完这张卷子就来。”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盯着手里的卷子看了几分钟,莫名有些烦躁。

    算了,宁栖对自己说,反正也没心思做了。

    收了书笔和卷子,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见餐桌上摆着一盘糖醋排骨,就顺手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味道正常,宁栖心道。

    转身进了厨房。

    外婆吴光慈正系着围裙,站在灶前“咔滋咔滋”地煎小鱼。

    见到宁栖,明明脸上的皱纹都笑作一团了,却还要佯装生气怼他:“你啊你,成天就知道窝在你那屋子里。读书读书,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我看你是要读成呆子了!”

    小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终日以怼他为乐,宁栖不跟她一般见识。

    解开她身上那件土得掉渣的碎花小围裙,系到自己腰上。

    然后把小老太太推出厨房,“外婆,你去休息,这里我来就好了。”

    小老太太年纪大了,忘性也大,做菜时常会忘记放盐放油,不仅如此,还经常往菜里加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自那一回宁栖给吃食物中毒住院了,就再也不敢让外婆煮饭,自己买了烹饪书籍,学着做饭。

    做的饭菜虽然说不上有多可口,但起码不是黑暗料理。

    自那以后,外婆逢人就夸:“我们家小栖啊,当真是聪明又自立,小小年纪就学会做饭了!”

    旁人一般都是嘴里应和,心里心疼,从小就没了爹,娘又不在身边的孩子,可不得自立自强嘛。

    是的,宁栖这孩子,爸爸在他一岁不到便车祸走了,年迈的爷爷承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他妈妈宁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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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世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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