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摄政王兀自笑了,“要多少有多少,全凭辰亲王殿下差遣。”
不难看出来,他想巴结宁栖。
但这种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宁栖是看不上的。
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了,宁栖无奈地笑笑,自己与他又有何不同呢?
最后只能哼笑一声,离开了摄政王府。
披星戴月而归,推开清溪院主屋的门时,孟旻淮已经睡下了。
屋里的烛火却还亮着,应该是在刻意为他亮灯指路。
心头一暖,孟旻淮知道他路痴,所以,在这漫漫的长夜之中,为他燃了一盏回家的指路灯。
有烛光的地方便是家,有孟旻淮的地方便是归宿。
床榻上熟睡的人轻轻翻了一个身,宁栖呼吸一屏,有些紧张了。
那人眼皮阖的死紧,好像只是睡泪了换个姿势,并没有想要醒来的意思。
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解了外袍脱,下鞋袜,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
孟旻淮习惯性地拥过来,下巴埋在他锁骨的凹陷处,半梦半醒地呢喃了句:“回来了?”
醒着的?
宁栖垂眼去看,那人眼帘紧闭,并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
真的是,睡觉也不安分。
宁栖觉得好笑,但又有些笑不出来。
就连睡梦中都记着的话,想必醒着的时候一直等着他的吧?
宁栖安抚性地摸了下他的头,“睡了,乖。”
孟旻淮安安分分地缩在他的怀里,像极了一只被顺了毛的猫,三千墨发有些散在枕头之上,遮住了半张脸,还有几根长发落到宁栖的脖颈之中,轻轻一动还有些痒。
因为角度问题,宁栖一低头恰好就能够看到他精致的锁骨以及……
让人忍不住想犯罪。
他逼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如今怕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了,他只想好好地度过。
这一夜,宁栖没有睡。
他不舍的睡,怕一睡过去,就再也不能见到孟旻淮了。
乘着离上元佳节还有半天时间,好好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
此后一别,就不知再见是何年了。
到天光乍亮之时,孟旻淮睁开了眼,看到身前的宁栖,眼仁儿挣得巨大。
“你一夜没睡?”
倒不是他有多神,而是宁栖那一脸倦容属实一看就能联想到昨晚没休息好。
眼睑下方的青紫显眼的很,脸色也不太好看,原本就没有很多血色的薄唇更加苍白了。
宁栖轻轻点头:“想再多看你一会儿。”
“你怕不是脑子坏了罢?”要不是他长着宁栖那张冷淡淡的脸,孟旻淮都要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宁栖了。
要是再平常,他是死也不敢相信,宁栖这人竟然有朝一日会说想多看看他一眼这样的话的。
孟旻淮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毛病啊,为什么要看?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他试探性地问出口,原本已经做好了挨白眼的准备,却没想到还能得到宁栖的回答。
宁栖说:“就是想多看看你一眼。”
因为舍不得啊……
“所以……你看着我看了一夜?”孟旻淮极其不可思议地得出来了这个结论,却没想到宁栖真的点头。
“不会吧,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还是说,你不是宁栖?”孟旻淮伸手作势要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我没事。”宁栖失声笑起来,“就是突然觉得你挺好看的,忍不住看了两眼,谁能想到还没看一下天就亮了。”
宁栖跟着孟旻淮混了这么久,说谎话和甜言蜜语的功夫也不是盖的,三两句就把孟旻淮的疑心除了,甚至还让孟旻淮难得地有了心花怒放的感觉。
虽然很开心,但还是宁栖的身体重要,一夜没睡如今还不肯闭眼,这样子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
就算他吃的消,孟旻淮也不准,因为心疼。
孟小少爷蛮横地一把捂住宁栖的双眼,不太擅长哄人的人别扭的说:“别看了!快睡吧,快点睡!”
“别看我了,再看的话我明儿就把脸划花了去,让你看屁!”
啧,是个狠人。
宁栖听话,赶紧闭眼休息。
孟旻淮的身上熏的是淡淡的九真香,淡淡的温和极了,隔远了闻不出来,如今缩在他的怀里,鼻尖全是九真香。
这种味道,闻惯了是会想念的,就像孟旻淮这个人一般,如若隔得远了,便会茶不思饭不想,日也思,夜也念。
孟旻淮啊孟旻淮,日后要真老死不相往来,那我的余生该如何过啊?宁栖忍不住想。
“还不快睡!”孟旻淮的暴喝声响起,宁栖乖乖地闭上眼睛。
蝶翼一般的长睫划过掌心,让孟旻淮有些心猿意马。
孟旻淮啊孟旻淮,做个人吧!孟旻淮心里默念,人家宁栖一夜没睡,你也好意思去折磨他?
今儿这把火,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把持住喽!
因为是上元佳节,夜里皇帝要去大明楼与万民同庆,是以孟今何这位护国大将军早早便入了宫,带着一大队御林军去检查大明楼四周是否有可疑人物了。
是以,今儿不用起个大早去给老爹请安。
孟旻淮也就陪着宁栖,在床榻之上一觉睡到了黄昏后。
“真是猪。”孟旻淮连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了。
宁栖则是神清气爽了,漱口洗脸之后下人便端上元宵进来。
汤圆是芝麻馅的,宁栖咬了一口,嫩滑爽口,味道很赞。
宁栖之前在东齐没吃过这个东西,是以觉得很神奇,这个小小的白乎乎的团子状物,竟然里面还可以包着各种各样的馅儿,还有这煮法也是很稀奇。
孟旻淮瞧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觉得好笑,便问:“第一次吃汤圆?”
宁栖低头又咬了一个,还没吞下去就回答孟旻淮的问题:“头一回,以前都没吃过这玩意儿。”
孟旻淮以为戳到了宁栖的痛楚,毕竟之前宁栖可是一直都生活在花柳巷里万花阁那样的下等地方,这汤圆肯定是没有瞧见过的。
怕宁栖伤心,又接着讲:“你要是喜欢吃的话,就多吃些,以后年年元宵我都得你做汤圆!”
后边句听了伤心,所以宁栖只听前半句就够了。
他说:“好啊。”
俩人相视一笑。
边上伺候的下人不免感叹,两位少爷的感情真好,不仅同吃同住,还互相给台阶,只一个眼神就会知道对方的意思。
上元佳节,处处是花灯。
临出门前孟旻淮怕宁栖冷着,便给宁栖系了条白色的披风。
“今夜定要好好赢些花灯。”有了宁栖加持,孟旻淮信心大满,最好是能够将他这小半生错过的花灯全部都赢回来!
“‘三水压倒山’,打一个字?”孟旻淮站在一个好看的花灯前,苦思冥想。
宁栖抿唇轻笑,但还是很尊重人地等孟旻淮说出答案。
“猜不出来。”孟旻淮像只蔫了的茄子,扭头可怜兮兮地盯着宁栖,希望他能够帮他猜出来这个灯迷。
他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问:“这个灯的奖品我真的很想要。”
宁栖当然成全。
往前一步,取下那灯递到灯主人手上:“‘当’字对否?”
“啊,公子聪慧,的确‘当’字不错。”那老板小眯眯地将那块玉佩递到宁栖的手上,“奖品拿好,公子慢走!”
宁栖将玉佩丢给孟旻淮,孟旻淮跟得了个大宝贝似的,开心的跟个孩子没差。
得了上次的好处,孟旻淮碰见了想要的奖品就直接叫宁栖去猜,宁栖一般都会猜中,但是奖品不要,所以他没回都会高高兴兴地又得一个奖品。
“再猜猜这个!”孟旻淮拉着宁栖走到一个长廊前,长廊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之上都贴着各自的迷底。
这回是猜中了哪个迷底,便可以拿走哪个花灯。
孟旻淮瞧见了一个好看的兔子灯,打算让猜宁栖来送给宁栖自己。
便将他拉到兔子灯前,细长的手一指:“你再猜猜这一个!”
“‘圆寂’打一成语?”孟旻淮回头看他,不明白。
圆寂不就是和尚去世了吗?有什么成语好猜的?
宁栖细想了一会儿,才将答案说出来:“坐以待毙。”
“不错的不错的!”卖灯的人将那只兔子灯取下来,想递到宁栖手上:“公子那好。”
宁栖下巴一指孟旻淮:“给他就好。”
孟旻淮连忙摆手拒绝:“这灯我想送给你,兔子真的好可爱,与你很是相配。”
这是什么理由?
拿他赢来的东西送给他?
这礼物送的一点也没有真情实感,差评!
不过宁栖还是接了,然后孟旻淮又心情很好地搭着他的肩膀继续逛了。
*
孟旻淮去买个糖葫芦的功夫,宁栖就不见了。
孟旻淮不想再次经历一遍上次的悲惨遭遇。立马就慌了。
上元佳节这夜没有宵禁,再加上上街看花灯看皇上的人多,所以一点也不亚于白日里的临京城热闹。
“宁栖!”他慌了,于是顾不得礼仪何为,直接就大喊:“宁栖,你在哪里?”
万万没想到,人群之中竟然真的有人应。
“我在你身后!”
那道声音虽然不大,但恰好孟旻淮能够听见,而且,是宁栖的声音!
孟旻淮顿住脚步,怕自己幻听。
“你回头!”
孟旻淮不可置信地偏过头去,隔着万千灯火,人来人往,那人就站在方才猜兔子灯谜的长廊之中。
隔远了依然能够看到他脸上挂着的淡笑,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盏兔子花灯,像极了一座望夫石。
想到这个比喻,孟旻淮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便在宁栖的招手中,跨过人山人海,往长廊处大步走去。
“你怎么在这儿?”斥责的话没忍心说出口,只是挑了句不轻不重的话问。
“方才被人群冲散了,我找不到路,只能在这里等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旻淮,极其地诚恳:“还好我赌对了。”
孟旻淮无奈,只好叫他将手拿出来。
宁栖不明所以,“干什么?”
“手牵手啊,这样就不会走丢了。”孟旻淮将手摊开伸到宁栖面前,示意他将手放上来。
看着孟旻淮那双漉漉又诚恳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宁栖想过收手。
他将自己的手伸出来,然后搭到孟旻淮宽厚的手心之上。
宁栖的手白皙偏秀气,但是冰凉温度低。
孟旻淮的手刚好大上宁栖那么一点点,能够完全将他的手包裹住,他的手心温温热,时常会给人一种直达心底的踏实感。
宁栖承认,自己又慌了神。
方才他与摄政王的人已经交接好了,只要待会儿一登上大明楼,他们便在地下放火,引起慌乱。
反正上元节灯多,本就容易走水,要真查也不一定会查到他们头上来。
上元节人多,引起暴乱之后,护国将军肯定会派兵下去维护次序。
到时候皇帝身边的侍卫一少,宁栖就可以寻个机会下手。
至于到时候孟旻淮,武功高虽高矣,今晚下的软骨散到那时也应当起作用了。
先灭了天临皇帝,再杀护国大将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皇上什么时候才来?”宁栖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明楼问孟旻淮。
孟旻淮说:“快了快了,等到皇上一来咱们就登上那大明楼,管他们在前面宣读些什么,我们兀自在后头欣赏着美景便好。”
宁栖赞同地点头。
“宁栖,你今晚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就连孟旻淮这样粗心大意的人都察觉出来了,宁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是……是吗?”
孟旻淮:“对啊,你手心出那么多汗,而且眼神一直飘忽不定,从昨晚开始就这样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怎么可能,”宁栖急于否认,却忘了想好措辞。
孟旻淮倒是个懂事的孩子,竟然还给宁栖找了理由。
他关心地问宁栖:“你是不是昨日迎亲累着了,然后昨晚又没睡好才这样的?”
他的眼神温柔,看着宁栖的时候,宁栖鼻头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
怕被发现,便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