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灵溪也不去哄她,冷眼看着她,果然,没哭几声木丫就停下来眼泪汪汪地问:“我要回了家,你以后卖口还带不带我?”
卖口,拎上东西到酒楼茶肆贩卖的一种营生。大多卖口的人是靠此谋生,原主则不是,她还没有替父分担的觉悟,她卖口是想换取安崇丘喜爱的桃花饰物。
木丫喜欢听越灵溪卖口,听着她一套一套的有意思又能卖好价钱,她也想学这门手艺,为了能跟着混,她格外听话,说东不西。这才有了原主怂勇木丫跟人私奔,人家却抛弃木丫的事发生。
木丫一根筋没脑子,可造成这局面的始作俑者却是原主,越灵溪也只能替原主受了:“我收你做卖口徒弟,以后卖口你就跟着我。”
木丫喜出望外,她之前求过多少次越灵溪都不同意,都是自己厚脸皮跟着她,她从来都没敢想过自己能梦想成真,这比跟大成私奔开心多了!
木丫眉飞色舞地进了家门,正巧老榆木出来遇上,父女相见,马车未停稳又跑起来。
老榆木见到木丫喜极而泣,张口闭口不停骂越灵溪。木丫听清了原委,跟他说了是越灵溪送自己回来,替越灵溪说了半天好话,还跑去大学士府消了案,又跑到越府告知,一通下来累个半死,却欣喜上了天。
与此同时,越灵溪主仆俩已经站在越家窑厂中。春杏站在越灵溪旁边,看着眼前黄突突的一片窑洞,尘烟四起,她嫌弃地皱起小脸,不明白自己小姐来这里干什么。
越灵溪盯着这片窑厂好久,她前世从未到过这种地方,成片的窑厂震撼着眼球,鼻尖被烟火呛地想打喷嚏。
有人刚从窑里钻出来,见到两人一溜烟跑过来,连带着烟火气一并窜过来。
“刘超,站住!”春杏疾呼。越灵溪没忍住打出了喷嚏,来人赶紧疯狂刹车。
越灵溪微微尴尬,刘超也表情讪讪:“小姐,您怎么来了?您快跟小的来,这里正在出窑,呛得慌。”
刘超快步带路,将越灵溪引进一间休息屋,用袖子使劲在椅子上一顿猛蹭:“小姐,让您见笑了,这里脏,您将就将就。”
越灵溪站着没坐,问:“刚出窑的是我画的样子吗?”
刘超点头:“是,昨晚样子一送到,我就连夜打坯,天亮的时候送进窑里,我还说这样子少见,怎得却是小姐画的,怪不得怪不得。”
春杏上去踢了刘超一脚,越灵溪却早已见怪不怪,谁让原主行为乖张,也难保别人印象不好。
“去拿两只碗来给我看看。”越灵溪吩咐。
刘超哈腰出去,很快跑回来,怀里抱着几只碗,放在桌上直抖手:“小姐,还烫着,您看看就好,一会凉了再摸。”
越灵溪看着面前的瓷碗,暗暗赞叹,越家工艺实在了得,这只碗超出她的预期,一只普通的碗硬带出了艺术感。
瓷碗粗糙厚实,正是普通人家常用的饭碗,碗外面的樱花延伸进碗中伸展着腰姿,虽画法拙劣,却也能满足普通人对美的向往。
“这碗烧了多少只?”越灵溪问。
“咱家专供皇家,没有烧过这种粗碗,再加上这两天人手少,昨天只有我一人在窑厂,只,只试烧了一百只。”刘超声音咄嚅。
越灵溪盯着刘超看了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刘超也不敢抬头,生怕烧的少自己被责骂,良久,他耳边传来吩咐声。
“出窑后快些拉去锦丰胡同。”越灵溪抬步出去,径直上了马车。
刘超在后面紧追:“小姐,小姐…”今天的小姐有些不一样。
春杏瞪他:“喊什么,还不赶紧着!别误了小姐的事。”
马车轱辘转起,扬起一片尘土,刘超在尘土中缓缓回神,嘴里念念有词:“窑都封了,老爷脑袋掖在腰上哄小姐玩,我也陪着,都疯了!”
锦丰胡同在京华地界上有着特殊的地理位置,其东边是官家富商居所,西边是普通人家的聚集地,胡同很宽,东西两边泾渭分明。
在胡同东边有家越记日杂,主要卖日杂品,因店小物件又不值钱,成为仅剩不多的几个没被官家封的越家铺子。
越灵溪此刻就站在日杂铺子门口,已经等了有一会。
胡同尽头有两个人出现在视线里,正是越雷和青子,两人跑进了都是气喘吁吁,头上都蕴出一层白气。
越雷来不及缓缓,喘着粗气道:“小姐,锦东都挨家说过了,有些已经赶过来了,有些还磨磨蹭蹭,我们也不能催,看着就着急。”
越灵溪点头:“今天货不多,有人过来就够了。你们进去喝碗水,一会还有你们忙的。”
越雷两人也的确口干舌燥,进去铺子找水喝。两人刚进去,越灵溪就见一辆人脚车拐过弯来,刘超推着一车碗,累地呼哧呼哧。
等他走近,越灵溪问道:“怎么不用马车?”
刘超讪笑,也不再隐瞒:“窑厂被官家封了,他们都胆小不敢出车。我不怕,我跟着小姐打天下。”
打天下么?这话听着舒坦。越灵溪赞赏道:“刘超,你倒是看得透,以后就跟着我吧。”
刘超一听,慌忙摇头:“小姐不成不成,我有家有室,配不上小姐啊。”
春杏上来又是一脚:“胡说什么呢!嘴没个门,也不撒泡尿看看自个!”
就在两人吵嘴间,从胡同西边陆陆续续涌过来一些人,边走边议论纷纷。
“是不是真的?越家会看得上穷人的生意?”
“去了不就知道了?你不想用用官家的碗瓷?”
“谁不想!想有什么用?有钱都买不到,更别提咱们这三五个铜钱。”
“买不起也能过过眼瘾,平日哪里见得到!”
“越小姐这么闹腾,越老爷由着她?”
“这不是废话吗?京华一霸怎么来的?还不是越老爷宠出来的!”
“宫里要是知道了,还会要他家窑品吗?”
“你可真操心,还是先把自己婆娘弄明白吧!”
人群在一片哄笑中来到了越记商行近前,商行门口搭起了长桌,上面整齐摆着一层碗。
刘超大声喊着:“乡亲们,我家小姐为感谢多年的邻里情,特别为乡亲们绘制了樱花碗,与宫中白瓷同窑烧制,正所谓是樱花树缤纷雨,普通饭桌皇家味!”
刘超喊叫间,众人都已看清桌上的碗,乍一看和家里所用差别无二,只多了枝花,碗里碗外相连,栩栩如生,倒是好看。
“这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家里用的,宫里会用这种粗糙品?”有人质疑。
刘超呲声道:“这话说的呢!把送进宫里的白瓷拿出来,你们买的起吗?那瓷比这碗薄十倍,一碰就碎,你们粗手粗脚摔得起吗?”
“你这是看不起人!我们买不起,还不兴问问!宫里不要你家的货了,就换样子来糊弄我们,别把我们当傻子!”有人起哄。
“各位相亲,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是我们老百姓的。这碗正是百姓碗,粗瓷厚实,端在手里有分量,就像日子过得踏实。百姓人用百姓碗,过自在的踏实日子,宫里人哪里能比,他们连宫墙都出不来,不知是墙里墙外谁在艳羡谁!”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压下人群的嘈杂,现场变得寂静。
“越小姐?刚才没看见她。”
“不是死了吗?”
“越老爷就是因她心伤没为宫里烧瓷,惹来祸端。”
“越老爷什么都好,就是太宠这个独女。”
越灵溪就当没听见,一把将刘超拉下高凳,自己踩上去,继续说道:“我越记商行从今日起,一切生意以乡亲们为先,所有货品均长年低价,还请乡亲们捧场。眼下这碗便是开始,樱花缤纷寓意繁华,一只碗三个铜板,第一批只有一百只,先到先i得。”
没点兆头,这就开卖了?
三个铜板?
还没有一碗茶钱贵?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高喊:“我要五个!”
“这么小气,我要十个!”
“我来五十个!”
“我全要了!”
人群瞬时沸腾起来,刚刚的质疑早被抛到脑后。
越雷和青子忙着收钱数碗,一百只碗不到转瞬的工夫就被一抢而空。
抢到碗的爱不释手,没抢到的沮丧不堪:“怎么就这么点?什么时候还有?”
刘超早依着越灵溪的吩咐开始了商业布局:“乡亲们,别着急,我们小姐知道大家喜欢,特别允许大家现场约号,约到号的,明天这个时间来这里取碗,价钱还是三个铜板。大家也知道三个铜板和白送没什么差别,所以今天没约号的,明天再买就是五个铜板,以后这个碗的价格也会定在五铜板,就在我越记商行锦丰店常年售卖。”
一听要涨钱,现场的人群更是一窝蜂拥过来,争先恐后开始约号。
突然,有人一声高喊,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我要一万只。”他声音一落,引起众人不满,各种斥责纷纷扔向他。
“你都买走了别人还怎么买?”
“这么多碗,你要传宗接代啊!”
刘超没料到这种情况,有些招架不住,不知该答应还是该拒绝,这次又有人给他救了场。
“可以,你的数量比较多,为了防止跳单,你现在先付一半的定金。”一直观察着现场的越灵溪应允道。
越灵溪声音一落现场安静下来,旋即有人附和道:“越小姐说的对!你要这么多先付定金,明天你不要了,这么多碗,那怎么办?”
那人有些气急:“开始没说定金啊,你们越记商行怎么能出尔反尔?”
越灵溪看着他,冷笑道:“我们也没有说不要定金。再说了我们也没傻到自己掏钱给别人赚吆喝!三个铜板从我手里买走,过了明天五个铜板卖给别人。你一倒手就可以赚到两个铜板,还真是会打算盘。”
众人听了越灵溪的话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要这么多,原来竟是想倒卖,一下子铺天盖地,又是一片谩骂。
突然有人指着男子喊道:“我认识他,他是黄记商行的伙计,我婆娘昨天去买布料,被他看不起赶出来了!要不是我在街上等着,我婆娘非吃了大亏不可!”
什么?!
越灵溪越过人群看向和自家相邻不远的店铺,门口刚好一片黄衫飘进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