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天气阳光明媚。
市中心繁荣的商业街十字路口，伴随着信号灯的转变，人口如潮水般涌动。
陈末末站在路口，将鸭舌帽压得老低。浓密黑色刘海之下的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毫无生气地盯着路人的头顶。
每一个看向她的人的头顶上，都会呈现出一个数字。
数字，低到极致。
不。即使不看数字，从对方那鄙视的眼神之中，陈末末也能推测出对方的嫌弃程度。就像那群人一样……
陈末末咬了一下嘴唇，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放空。既然已作出决定，如今再思考也于事无补。
陈末末所面对的人行道上，行走的绿灯开始跳动。人群穿过马路的步伐加快。
行走的信号灯变红。
行驶的信号灯变绿。
原本在车内焦急等待的司机踩上油门飞奔而来。
就在这时，陈末末冲向了马路——
时间宛若在这一刻停止。
映入陈末末那对如玻璃般透彻的眼眸之中的，是站在马路两旁所有人冷漠的目光，以及头顶上低到极致的数字。
她的嘴角不免扬起了一抹微笑。这样就好，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微胖的身子突然冲着她压了过来。
此刻的汽鸣声近在耳边，仿佛连车主“滚开！找死啊！”的怒吼都能够清晰地听到。
但滑稽的是，一心求死的陈末末却在冰冷的汽车撞到身体的那一刻，被那个微胖的身子撞开了。
来不及停下的汽车将微胖的身子撞飞，在空中旋转，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陈末末终于看清对方的身份。那不是大学里叱咤风云的人物，顾氏集团的掌上明珠——顾陌吗？
她是来救自己吗？
◎
事出突然，顾陌那个原本就算不上聪明的脑子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待到灵魂出窍，她才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像个智障一般望了一眼悬浮于空中的、身体变得透明的自己，随后，又把目光转向了那具被汽车撞飞之后摔得稀巴烂的身体。
商业街十字路口，周末欢乐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原本就拥堵的十字路口更加热闹了。路人纷纷涌了上来，拿出了手机。比起报警，这群吃瓜群众似乎更像是在拍照发微博。
肇事者司机骂骂咧咧地从车内钻了出去，一边咒骂自己的倒霉，一边拨通了120的电话。
耳边充斥着夹杂愤怒、看热闹等等一系列声音才让顾陌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变成灵魂状态的身体意外得好操作，她快速飞到了身体旁。
那具身体虽然早已血肉模糊，但从那有些肥胖矮小的身躯以及沾满血迹的脸庞依旧能够确认那是自己！
而如今的自己，呼吸与心脏皆已停止，明显是当场死亡。
“咦？不是吧？我……我死了？”比起惊恐，顾陌更多的情绪是不敢相信：“赶紧叫救护车啊！再抢救一下！”
“没用的，已经死了。”
宛若冬季中的雪花一般轻盈，一个声音毫无预警地在顾陌的耳边响起，差点没把她吓得半死——虽然她已经死了。
顾陌抬头，一个身着白衣白帽的、身体半透明的男子手持一本泛黄的书籍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面前，津津有味地打量着她的尸体。
“你……谁呀？”惊恐的顾陌试探性地问道。他的身体同灵魂状态的自己一样，难道也死了？
白衣男子推了推眼镜，对自己的职业有着崇尚的自豪感：“我是引领死者前往往生之地的使者。”
“连死神都来了，不是吧！难道我真的死了吗！”
“我不叫死神！”本想解释的白衣男子还是放弃了：“就当做这样吧。总之陈末末，你已经死了，跟我前往往生之地吧！”
“我才不去地狱呢……嗯？啥？咦？陈末末？”顾陌眨巴眼睛表示疑惑。
“对呀。死者是陈末末呀。你不是吗？”白衣男子被顾陌搞得一头雾水。
“我不是啊。”顾陌摇头。
“咦？”“啊？”顾陌与白衣男子两个人像傻子一样大眼瞪小眼，原本紧张的危机感全无。
直到，有一个如蜜糖一般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那个……”
“嗯？”顾陌与白衣男子不约而同地回头。在看到悬浮于空中的身体之后，异口同声地发出惨叫：“啊啊啊啊，有鬼啊！！”
陈末末那消瘦修长的身躯，如雪一般白皙透明的皮肤，配上那乌黑秀丽的长发，看上去还真的有点像鬼。
“我，我是陈末末。”陈末末道，声音羞涩。
“哦哦，是，是你呀。哦哦。”被吓得不轻的白衣男子故作正经。
“你不是死神嘛，还怕鬼啊！”顾陌嫌弃地砸了一下嘴巴。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思去管什么陈末末，一心只想活过来：“对了死神！我没死就赶紧把我的灵魂塞回去！”
“我核对一下死者的信息。”可惜，白衣男子根本没心思搭理她：“名字是陈末末，芳龄20，出生于S市洛湾村，父母离异是吧？”
“根本没有听我说话。”顾陌低声抱怨了一句。不过反正自己没死，就干脆等他把活干完吧。
话说，那个叫陈末末的女孩子明明死了，倒挺平静的嘛。而且，人真好看！顾陌看了一眼自己矮矮胖胖的身子之后，抱怨起了上帝的不公：明明她与那名叫陈末末的年级同为20岁，怎么她的身材就比人家大了一圈呢。
她忍不住地又朝着陈末末看了几眼，总觉得在哪里见面，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嗯……”听到白衣男子问话的陈末末微微点头。厚重的刘海完美地遮住了她那羞涩的脸庞，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具被车撞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你的吧？”白衣男子指着顾陌的尸体问道。
“咦？啊，不是。”陈末末摇头否认，然后指着汽车一旁身体被擦到一点而晕倒的自己。
那绝美的容貌与和白衣男子对话的陈末末同出一辙。
白衣男子眯了一下眼睛——倒也不是近视，而是不敢相信。陈末末的身体，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未死亡。
“咦？”白衣男子的脑子没有反应过来。
“啊？”陈末末同时表示疑惑。
又是似曾相识的一幕。白衣男子与陈末末面面相觑。
顾陌不禁觉得，这死神的职业素养真的没事吗？
急性子的顾陌终于忍不住插话解释：“事情是这样子的！她在被车撞到的时候，我推开了她，然后我被撞了，她的身体安然无恙！懂了吧？话说，为什么她没死也会灵魂出窍啊？”
听了解释的白衣男子连连点头，并回答了顾陌的问题：“往生簿上登记了名字便是确定了死期，到了死期灵魂便会脱离身体。”至于往生簿，便是白衣男子手中的那本泛黄的书籍。
“哦哦。”顾陌也就那么一问，根本不想知道生死界的逻辑：“话说，赶紧把我的灵魂塞回身体里面吧！”顾陌催促道，又看了一眼自己被撞得稀巴烂的肉体：“我的灵魂就这样回去没事吗？这个身体，能用吗？”
“明显不能用了。”白衣男子的话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般。
“……啊？”顾陌的脑子没有转过来，于是，她又朝着白衣男子“啊？”了一声。
“灵魂出窍本身就是肉体死亡，灵魂无处安放才会脱离。如果强行将灵魂回到肉体，也是没法拯救已经死亡的肉体。”白衣男子很仁慈地跟顾陌解释一番，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说，你已经死了。”
“那怎么办啊啊啊啊啊！”顾陌陷入了恐慌之中，揪住了白衣男子的衣领使劲晃动。
“谁让你命数没到就死的！而且往生簿没你的名字，所以也没法将你带往往生之地……”白衣男子似乎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有些苦恼：“要不你做个孤魂野鬼吧！”
“……虾米？！”顾陌发出了愚蠢的音节。
“当然这是触犯往生界的法律的！让我想想……啊！有办法了！”他的视线四下游走，终于锁定了一具毫无任何损害的肉体：“你用她的肉体吧。”
“嗯？”顾陌朝着白衣男子所指的方向望去，是陈末末的身体：“你开什么玩笑！我用了她的身体，她怎么办！”
啊，她已经死了呀……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顾陌朝着陈末末的方向低了低头：“对不起。”
然后，她继续开始“教育”起了白衣男子：“你说你这个死神真的没事吗！你这样子对人家死者真的好吗！”
“我们负责的领域只是灵魂而已，肉身无所谓啦。呐？”白衣男子寻求陈末末的意见。
陈末末的视线在白衣男子与顾陌之间来回游走。
“哎呀，你不用为难了。死神肯定会想办法把我的身体治好的。”顾陌见陈末末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死者为大！
“不，你的身体已经没救了。”白衣男子残酷地揭穿现实。
“我家很有钱！我爸妈会把我治好的！”
“钱没法买命。”
“话是那么说啦。可为什么我的手突然好痒，我能打你吗！！”顾陌摩拳擦掌，咬牙切齿。
“那个……”陈末末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用我的身体吧。我就是担心您会觉得麻烦……”
“我怎么可能嫌弃！”相比自己胖乎乎的外表，拥有这个美少女的身体明显是赚到了呀：“不对不对！我怎么可以用你的身体啊！”
“不嫌弃就好。”陈末末的声音很好听，宛若被灌了蜜的金色阳光一般：“我本来就是自杀的。是你冲出来救我，我才躲过了一命。这是我还给你的恩情。”
“救你？嗯？”顾陌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的脑子从死亡的慌乱中惊醒，望向十字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并非是为了救人冲出去的，而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她是被杀的。
而凶手，如今便是伪装在这群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胖乎乎的拳头捏紧。顾陌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不行！她不能死！她必须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渴望复仇与对陈末末的愧疚盘踞在了顾陌的心头。毕竟她不是陈末末的恩人啊……
“那个……用我的身体的话，我必须告诉你。”顾陌忽而感受到陈末末的眼神透过浓密的刘海盯着自己：“那个事情，我真的没有做过！”
“咦？什么事儿？”不对！管她什么事儿呢！顾陌必须要解释清楚，毕竟人家是死者，以后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陈末末，我不是你的恩人！我冲出来是因为有人……”
“谢谢。”陈末末回复。
“……你在听我说话吗？”顾陌无言以对。
但陈末末望着她的眼神却无比温柔。
她盯着顾陌看了好久，嘟囔了一个数字：“1028。”
“什么？这又是什么啦？”顾陌觉得自己简直要疯掉了：“现在可是死人呐，你们一个说话莫名其妙，一个事不关己毫无职业素养，能不能严肃一点啊！”
“好的！那就那么愉快地决定了！反正肉体的主人也已经同意了！”白衣男子兴奋道：“哇哈哈哈，今天终于不用加班，可以陪老婆女儿去逛游乐园了！那就开始吧！”
“你们倒是听我说——”
顾陌还想说些什么。但伴随着白衣男子的手缓缓抬起，她忽而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空，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在恍惚之中，她仿佛听到白衣男子像是犯了错一般的话语。
“啊，忘记说了。灵魂进入不同的身体需要时间融合。不过没事啦，融合期最长也就十几年吧。忍忍吧。”
十，十几年？合着等顾陌再次醒来就直接进入更年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