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一看便知是偷拍，播放是竖着的。顾陌推测应该不是媒体狗仔队所拍，而很有可能是个人拿着手机拍的，很不专业。
视频不长，才30秒左右。
视频的刚开始便是夜色之中，陈末末身着红色的抹胸连衣裙从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内出来。郭浩然本就在里面，见到她来了之后，迎了出来。随后，两人一起进入了酒店其中。
镜头在最后上移，显示了酒店的名字。
就这样，简简单单30秒钟。
该视频的播放量超过几十亿，很难想象有多少人在不断重复地观看。
评论也是几十亿。顾陌拉下去简单看了一下评论，全是对陈末末的贬低，“小三”、“渣女”、“婊子”等等，甚至还有一些被和谐掉的污秽词语。
她也去看了郭浩然与其妻子儿子的记者见面会。该视频有点长，约三四十分钟。该见面会形式非常简单。底下一群记者，郭浩然等三人坐在台上。
郭浩然抹着眼泪道歉说是自己的错了，辜负了妻儿，表示自己会弥补自己的过错，全心全意回归家庭，退出娱乐圈。
其妻子面露憔悴之色，维护丈夫，出面澄清男人回家变好，自己不会再追求，只求一家人好好的。
郭浩然的儿子叹气表示，希望众人不要打扰他们了。
又是几个亿的播放量与评论。顾陌同样看了一眼评论，底下虽然有些人骂“即使洗得再白也是渣男”，但更多的却是认同一家人的温馨和谐，决定不再去打扰他们。
网络中的键盘侠仿佛在无形之中达成了共识一般，把矛头对准了陈末末。
——“那个……用我的身体的话，我必须告诉你。那个事情，我真的没有做过！”
彼时陈末末那仿佛身处绝望之中的话语，再次浮现在顾陌的脑海之中。
顾陌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的怒吼爆发了：“靠！真他妈的有病！陈末末都说没做过了！郭浩然这货是不是被谁收买了，出面道歉明显就是承认自己做过嘛！自己倒是洗得干干净净！还有你们！”
顾陌指着手机上匿名的网友们：“就那么30秒，就30秒而已！你们就知道陈末末的为人了？那口气怎么说的你们跟她很熟一样的！一群渣渣！气死我了！”
越想越气，顾陌干脆在骂陈末末的评论之中维护她。
谁料那帮网友一见有人维护，便立马跟她怼了起来。顾陌一看时间是两点多，合着如果是学生也应该在上课呀！
他们刚开始的口气强硬，辱骂维护陈末末的顾陌三观有问题，肯定做过小三有共鸣之类的。而后见顾陌不依不饶，他们便开始卖惨：“我们又没有干什么，只是针对事实评论了几句而已。”
顾陌忽而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人打蒙了一般。她冷笑了一声，打字回去。
针对事实？你们知道事实吗？
你们有资格评论吗？你们认识陈末末吗？就凭借着30秒？你们那理所当然的口气，甚至会害死一个无辜的生命知道吗！
但换来的，却是无数网友的一句：这个人有病吧。
顾陌把手机放下，抬起头望着陈旧泛黄的天花板，面无表情。
也许在两个月前，陈末末便像她一样仰望着同一个天花板，做出了自杀的决定吧。
因为这事儿，她成为了众矢之的。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像是出于正义一般，将她所有的隐私生活都曝光在了网络之上。
她被逐出了娱乐圈，成为了全校被霸凌的对象。
在顾陌的眼中，陈末末并非自杀，而凶手便是在座的所有人！
◎
迷迷糊糊中，顾陌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关于陈末末的梦。
夕阳西下，橙色的光芒覆盖了整个南大学府。
洛羽挽着陈末末的胳膊走在林荫小道之上。夕阳透过斑驳的枝叶洋洋洒洒地落在两人身上。
忽而，洛羽放开了陈末末的胳膊，快步上前，拿出了手机朝着陈末末拍照：“笑一个，末末。”
陈末末愣了一下，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小羽，你以后能不拍了吗？”
“不拍我哪来的粉丝呀。”
“咦？”陈末末一愣，凑上前去看她的手机。
名为“落语心中”账号之下，皆是陈末末的私生活照片，点赞与评论颇多，甚至还有人私信洛羽要出钱购买陈末末的照片儿。
洛羽一看陈末末眼色不对，说道：“他们都是你的粉丝。”
“哦，粉丝……”陈末末只是重复了一句，又再次说道：“以后不要拍我！”陈末末的态度，有些强硬。
紧接着一个转身，场景变成了教室内。
洛羽翻了一个白眼，抱怨道：“陈末末也太小气了吧，不就是拍几张照片嘛！至于生气嘛！而且，她那照片儿我也没赚多少钱呀！真是的！”
旁边的一个男生听闻之后，说了一句：“人家现在可是明星，哪像你呀！”
洛羽瞬间生气了：“像我怎么啦！你们这群男生就是看陈末末漂亮就维护她，背地里还不是在想着龌龊的事情！”
那男生一听急了，站了起来，一幅要干架的样子：“你再说一遍！整的跟蛇精一样的！有什么资格跟陈末末相提并论！”
洛羽也跟着站了起来：“要干架来呀！娱乐圈那么乱，你家陈末末恐怖早就名声不保了吧！”
一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班上的其他人开始劝和：“你们冷静点！”“这是干什么呢！”
就在这时，有一个惊讶道：“陈，陈末末？”
原本紧张的气氛全无，众人纷纷把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陈末末。
洛羽先是惊讶了一下，后挤出了一个微笑道：“末末，你今天不是有通告吗？怎么来上课了？”
“取消了。”陈末末轻声道。洛羽的头上，诡异地飘着一个血红色的数值。
“你站在那边多久了？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洛羽试探性地问道。
陈末末摇摇头：“没有。我刚来。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大家闹着玩呢。”洛羽殷勤地给陈末末让了一个位置。
陈末末的眉眼一低，沉默不语。说了什么，陈末末刚刚全部在门背后听到了……
整个世界从一开始便是暗淡的，只是缺乏了一个将其引爆的导火索。
“听说了陈末末的事情了吗？那婊子介入人家的婚姻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我可是早就说过的！这种女的看上去清纯，但实际就是一绿茶婊！就只会在男生面前装清纯！说得就是你们男生！”
“就是，拍几张照片都不愿意！”洛羽加入了咒骂的队伍之中：“婊子就应该让所有人注意到！我们曝光她！”
原本在陈末末进教室之时，所有人都会闭上嘴巴，至少表面会伪装一下。
而今，他们连假面都懒得带了。
她反抗过，怒吼过，抢过别人的手机，但换来的却是更多的冷眼相待，以及霸凌。
血红色。
眼所及之处，皆为血红色的。
顾陌缓缓睁开了眼。
共情的她早已泪流满面。
陈末末歇斯底里地怒吼道：“那件事情我没做过！我没去过那个酒店！！”
但郭浩然却并未出面澄清，而是带着妻子儿子出来道歉了。那仿佛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布他们两个曾经有一腿……
那之后，所有人对她的霸凌都开始打上了正义的旗帜！所有对她的偷拍，将她的私生活上传到网上，所有的辱骂，都是正义的！
他们是正义的！仅仅凭借着那30秒的视频，将陈末末逼上了自杀之路——
那一日，她独身一人站在繁荣的十字街路口……
那一日，她看着顾陌头上上千的好感度说“谢谢”……
那一日，她把身体给了顾陌之后，还心怀歉意……
明明她说了，她没有做过。
顾陌的拳头握紧，她用手臂一擦泪水，道：“查！既然你说没做过！那我就帮你查个彻底！！”而且现在她就是陈末末，有此等事情缠身也会影响到查凶手。
此时，突然窗外传来了“啪”的一声。顾陌一个警觉，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过去观望。
她还没到阳台，便是一个鸡蛋从下面扔了上来，正中她的脑门。溢出来的蛋清遍布了她的整张脸。
“我刚刚洗完的头！谁呀！”顾陌往下一看，只见自己的被子上便是被鸡蛋砸一块一块的污渍。
她往楼下一见，便见卓楠、洛羽、林安娜三人整整齐齐地站在下面。而她挂在阳台上的被子上，则全都是鸡蛋。
“你们幼不幼稚啊！有病就去看医生啊！”连这种事儿都干，她一下不知道是该生气呢，还是觉得可笑。
“我们就是路过，看一下你。顺便给你带点礼物。”洛羽嘻嘻地笑道。
“礼物？”顾陌一挑眉，伸手便去拿今天刚买的扫把，一伸手便是要往下扔：“我也给你们带个礼物！”
下面的人见状，有些害怕地退了退。
大概是房东爷爷听到了什么声响吧，赶了出来：“你们怎么又来了！再不走，我报警了！”
三人这才灰头土脸地离开。
又来了？合着陈末末以前也被这样欺负过？
顾陌无奈把被子收了进来，呆呆地望着污渍，叹了一口气：“不是吧，今天又只能睡床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