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予一到班主任办公室，就看到耷拉着脑袋，脸上还有几处淤青的江火。他神情淡漠，双拳仍紧握着，似乎很不服气。
江晚予抱歉地鞠了个躬，“对不起，张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张老师原本是一副极为阴沉的脸，见她这么客气，脸色稍微缓和了不少，“你说这孩子，平时特别乖巧，今天怎么就跟别人动起手来了，问他原因也不说。”
“是是是，真是对不起，是我没有教育好。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问他，给老师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张老师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没有用，你得过学生家长的关。江火这情况算是好了的，那男生从楼梯摔了下去，撞到了墙，送往医院后说是轻微脑震荡。现在家长正揪着这事不放。”
江晚予这一听，是挺严重的。本来在高三，许多学校都想把违纪处分的事情压一压。如果对方不依不饶，江火这个处分肯定是坐定了。
她转过身，狠狠地瞪江火一眼，一副“回家你就死定了”的神情。
“那个，张老师，如果我能和男生的家长达成一致意见，他们不再追究我弟弟的过失，那么这处分……”
“对方不追究的话，学校这边先定处分，江火若是表现好的话，在毕业前是可以申请撤销的。”
江晚予微微松了口气，又和张老师聊了会，才拉着一脸不耐烦的江火走出办公室。
“现在这个关键时期，你还敢惹麻烦？！”
江火低着头，“他太过分了。”
江晚予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你还有理了是吧？”
他突然抬起头，眼里尽是委屈，“他骂我们爸妈，说出车祸是活该。平时在班级他早看我不顺眼，他背地里怎么说我都可以，我又不在乎。但是，他不许说我爸妈。我揍他，是他欠揍。”
江晚予愣了愣，抬手——
江火以为她要打他，反射性地往后躲了躲。
“下次考虑好后果。”她轻轻地拍了拍江火的背。
江晚予高三那年，他们的父母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严重的车祸。
那时的她得到消息不顾一切地飞奔去医院，得来的却是医生冷冰冰的话语，父母抢救无效离世。
她当时怔在了原地，一寸寸的寒意自脚底蔓延。
后来赶到的江火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直在医院大闹。江晚予紧紧地抱住他，泣不成声，“火火……”
江火的双眼充着血，手紧紧攥成拳头，一声不吭，任由江晚予抱着自己。最后，无可奈何地顺着墙壁跌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父母的丧礼是他们姐弟俩个一手操办的，亲戚们有心帮忙，无奈各个家中都有本难念的经，且在他们之中，也就江晚予一家混得挺好的。一夜之间，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相依为命。
那场车祸，便成为他们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只不过，这又是两码事了。现在你说的欠揍的男生还在医院呢。”
江火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撇了撇嘴，“去就去呗。”
“还不是为了你好！”江晚予踮起脚，从后面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以往这时，江火都会微微弯了弯背，好让她不用踮起脚这么辛苦。这次他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忍着了，但她还是听得出来。
她当即拽起他，“你怎么了？”
江火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冷汗直冒，咬着牙说，“没，没事。”
江晚予自然是不信的，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发现他的右腿不太对劲。
“你，你是不是傻？都这样了还强忍着做什么？”
“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江晚予恨铁不成钢地打了辆出租车，一起去了医院。
江火左踝骨折了，需要住院。江晚予把江火安排好之后，多方问话才找到了刘同学的病房。刘同学还处于昏迷中，他的父母在旁边守着。
江晚予礼貌地敲了敲门，“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江火的姐姐。”
刘阿姨的视线才从自己儿子身上离开，转而向她，语气十分不善，“怎么，你来做什么。”
江晚予把在路上顺路买的水果篮放到一边，“那，那个，我是想请阿姨能不能在我弟的事情上……”
“那我儿子呢？你看看他，还在昏迷中，你家那小子倒好，就是一点皮外伤。还想我们放过他？没门！”
什么一点皮外伤，说的骨折不严重似的？
“那，要怎么样才可以？”
刘阿姨果然顿了顿，冷笑了一声，“怎么，我说多少你都出得起吗。”
她比了个“五”的手势，“不多，五万。我儿子的检查费、住院费、精神补偿费还有之后的饮食调理。这些，五万算是便宜你了。”
江晚予微微笑了笑，“好的。”
“我的银行卡号，下午三点前，我要看到转账信息。收到钱，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刘阿姨拿出纸笔写下银行卡号递给了她。
江晚予走出了病房。却没想到撞上了在病房外站着的江火，他穿着一身的病号服，眼里是不明的情绪。
“你怎么出来了，打了石膏就别乱跑……”
江火居高临下地斜睨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江晚予赶紧跟上去，一直到回到病房，他没再说过话。
江火倚在床上，就这样盯着她许久。
“五万你打算怎么办？”
江晚予正在削苹果的手不着痕迹的顿了顿。
“我没有推他，打架是我打的，他滚下楼梯是他自己的事。”
江晚予叹了口气：“你有证人吗？没有。况且本身是你先动的手，不管是他自己滚下去的还是你推的，他们都会认定是你。”
“他推的我，我没有滚下楼梯，但是他一个不稳就要摔下去的时候，我拉住了他，他把我带了下去，压折了我的腿。”
“我不是不信你……”
“行，那你告诉我，五万你真打算给？”他突然打断她。
“……”
江火见她不回答，心下笃定了几分，声音带着几分愠气，“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江晚予无奈地抬眼看着他，僵持不下，片刻后，“我很清醒。”
他听了这话，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懂什么！你！”
“好了，你别担心。再说我这不是在做主播吗，还有奖学金，除了要还当年那笔欠款，还是能余出来一点钱。”
“姐……”
“嘘，别说话了。这些天你也累了，学校那边我帮你请了几天的假，好好休息几天吧。你若真的心疼我，以后就不要再这么冲动了，考个好一点的大学我都谢天谢地了。”
江火还想说些什么，但江晚予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抿了抿嘴，才不乐意地闭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江晚予笑了笑，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直接就转了五万到刘阿姨的账户。然后拿起背包，走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