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公路疾驰,离开姜家不过几分钟,许东就听到殷腾说,“掉头!”
许东有刹那的迟疑,但殷腾的话他向来不会违逆,心里虽不情愿,但还是急打方向,车子掉转头重新驶向姜家,“殷先生,我不明白……”
许东从后视镜看着殷腾,只见他墨染的眉微蹙,漆黑的眸子恢复了以往的深邃,但神色依旧有些起伏,他开始有些担心,担心殷腾的处境。
过去,他们从来都没有后顾之忧,殷腾在前方厮杀,他在后面断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殷氏的公司撅起,他们在按部就班地实现当年许下的诺言,他们要成为世界瞩目的人物,站在最高处,才能替父母亲报仇。
但是现在,殷腾因为姜绮姝几次反复,惯常的果决、冷静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普普通通为情所困的人。
“许东,这么些年,你见我在乎过什么?”殷腾望着车窗外,缓缓开口。
他的确什么都不在意,自从他亲生母亲惨死后,报仇雪恨成了殷腾活在这世上最大的动力,除了做给外人看的应酬,跟身边的那几个交际花偶尔有交集,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件事情上保持太多的注意力。
钱、房子、车子,他说花就花,说转就转,就在前天,他刚刚把自己全部身家三千万投给了几个年轻人,这些事情,许东都清清楚楚,他们之间从来都是透明的。
平时还好,逢年过节的时候,他游走在各地的公司里查账,殷腾就一个人躲在家里,足不出户。那时候,他真的心疼殷腾,他希望殷腾有个家。
但,不是在这个时候,更不应该是姜绮姝,那个任性的画家,她会毁了他的。
“殷先生,我不敢对你做出的决定质疑,一辈子,我都会跟着你,尊重你……但是,姜小姐马上就要跟顾天明订婚了,她都那么说了,为什么你还放不下她?”许东很少说这么多的话,他永远只是殷腾背后的一个影子,影子是不需要说太多的,但这件事情,他不得不提醒殷腾。
刚刚,从姜家离开的时候,许东分明感觉到,殷腾眼底涌出的那丝痛苦和失落,这在以前是不可能从殷腾脸上看到的情绪。
“你以为,她真的会跟顾天明结婚?”殷腾轻笑一声,尔后,目光就落在从姜家出来的顾天明身上,夜色虽浓,但路灯还是将顾天明的一脸疤脸照了个清清楚楚,不仅如此,他还看到顾天明脸上的愤怒,听到他低声的咒骂,殷腾手里把玩的打火机一下子定住了,他忍不住哑然,“这个小狐狸!”
“怎么了?”
“没怎么,这下我可以放心了,我们明天一早飞往大盂市,你帮我订好机票。”殷腾眸光里闪过一丝放心,心情顿时开朗,他就知道,姜绮姝不会喜欢那个奶油小生,不过,手段是不是狠了些,那满脸水泡以后是不是泡妞都成了问题?
越想越畅快,干脆拿出手机,将润兰欠景兴的款项转给了姜绮姝。
不一会儿,姜绮姝的信息发过来,“?”
殷腾回以一个大大的笑脸,“小狐狸!”
姜绮姝躺在床上,忽然收到殷腾的转账,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脑海里突然有一道亮光闪过,她急忙跑到窗前,看到黑色的卡宴缓缓驶出视线,心底有说不清楚的情绪渐渐蔓延。
他为什么去而复返?
是猜到了她的用意,还是看到了顾天明离开姜家时的狼狈?
本来如失落荒原的心,这时候又有力地跳动起来,她觉察到自己的心思,忽地一怔,转尔又无可奈何地笑了,殷腾生气就可以扣着润兰应付款项不付,他一高兴,就可以大手一挥满足她的期望,他就像是天上的神,而她是什么,是俯首在他脚下的
第二天清晨,姜绮姝一早就带着张妈炖好的汤来到医院,在走廊里,遇到一夜未归的姜企国,她立刻藏起手里的汤,“爸!”
姜企国早就看到她的身影,见她把汤水藏在身后,以为是她性子倔强不好意思向潘玉兰道歉,欣慰的同时也有淡淡的欢喜,笑着说,“你潘姨在二楼外科住院部,你去看看她,毕竟是一家人,她不会计较你的。”
姜家,再经不起任何风浪,现在唯有团结一心才能度过这次的难关。
他看到姜绮姝努力为姜鹏的事情奔走,他就很是欣慰,现在看到她又十分懂事地拿来鸡汤看潘玉兰,姜企国的一颗心都快被这小棉袄给融化了。
“爸,我不是来看她的,我来看如玉,她刚刚小产,必须喝汤才能养好身体,爸,我先上楼了啊!”姜绮姝提着鸡汤,小跑着上楼,丢下一脸错愕的姜企国,她不是故意这样气父亲,但潘玉兰她是绝对不要见的。
姜企国呆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底集聚的欢喜瞬间如沙雕倒地,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心底空落落的,转头向病房走去,看来,现在也只有他和潘玉兰相依为命了,他刚刚答应过潘玉兰,一定会说服姜绮姝和姜鹏孝顺她,就像是孝顺自己的母亲一样……
他重重叹息一声,眼睛里的红血丝似有多了一些,他不明白,女儿和儿子怎么就不能体谅做父亲的艰难。
病房里,如玉面朝内躺着,一言不发,刘芳替她掖了掖被子,轻声说,“你别怨妈妈心狠,我不这样做,能怎么样?你不让我毁了许俊,就算我想毁,他又有什么可毁的?现在好不容易姜鹏愿意兜着这事,难道,你想让他们查出来,这肚子里种根本就不是姜鹏的?”
“妈,人在做,天在看,我自己做的丑事我认了,可是我们不能再伤害姜鹏了,如果不是他的善良,现在我和许俊早就全完了。”如玉哀伤,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现在身心受创,更重要的是,母亲现在处理事情的方式让她心寒。
前天晚上,母亲让她喝了一碗鱼汤,声称对孩子有好处,尽管她觉得母亲的态度转变的有些奇怪,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母亲的用意,喝了汤,才知道那里有打胎的药。
腹痛的死去活来,她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一睁眼,母亲就在跟她谈论赔偿的事情,还让她守口如瓶,那一刻,她绝望得想死。
刘芳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剜进她十八岁的心,她瞬间觉得自己老了二十岁。
“你这傻孩子,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如果再反口,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是打你妈妈的脸……你若敢说出真相,我就磕死在这病房里,以后你不能生孩子,又没了母亲,我看你怎么活……”刘芳的话说到绝处,声音狠戾得变了强调,她听到如玉嘤嘤地哭泣,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尔后,还是变得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替如玉再次掖了掖被角。
事情一开始,就是潘玉兰在唆使,告诉她,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得到姜家更多的钱,刘芳根本没有多想,为什么潘玉兰现在身为姜企国的未婚妻,还要用这样的方式帮她诓骗姜家的钱。
她一心只想着拿到钱,就带女儿离开这里,以后,她们母女相信为命,可以开家小店谋生,不必再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
如玉没有说话,只有肩膀在发抖,刘芳心疼不已,想说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门开了,姜家的大小姐提着保温杯进来,刘芳慌忙抹了一把眼泪,面无表情地说,“你来做什么?是给我们送钱来了吗?”
“阿姨,我给如玉送些鸡汤,补补身体,她现在还小,不能让身体落下毛病……”
“毛病?你家姜鹏害我们女儿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你说会落下毛病,她连半条命都没有了,你给我滚……”刘芳心头堵得慌,在看到姜绮姝提着鸡汤的一瞬间,心里又是凄凉又是愧疚,她们母女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关心了?前天,姐姐还愿意陪她一起去姜家,今天就躲到了远在几十里外的亲戚家,说是回不来,她怎么能不知道,人心寒凉这四个字。
姜绮姝不说话,走到床头柜前,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又在盖子里倒了些鸡汤,香味顿时在房间散开,“如玉,我喂你喝一点鸡汤,不管事情是怎么样的,我都会帮你!”
“用不着你施舍……”如玉没有转身,语气冰冷,她早就听姜鹏说过,姜家人对他的误会和冷漠,如今这个姐姐突然热情掺合这件事情,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
所有的大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在思考孩子的人生,他们的真爱,他们的辛苦,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这时,姜绮姝拿出一笔钱给了刘芳,“这是六十万的支票,你现在可以去银行验验,我来照顾如玉。”
刘芳拿了钱,果然眼睛一亮,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谁来照顾的问题,拿着支票就出了病房门,这时,姜绮姝对侧身躺着的如玉说,“我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现在,你要配合我,我们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你会有你的人生,许俊和姜鹏也不会耽误考试,我想,你是不愿意看到他们被学校开除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