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腾站在东厢房的窗边,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很危险?
还有她危险,能对自己腹中成形的孩子动手,他怎么能敌得过她的无情和狠厉。
明明知道她心里没有他,可是他却似若癫狂般喜欢她,内心里所有的柔情,都情不自禁因为她而流淌,像一条淙淙的河流,流过他的生命之河,抚慰他过去因为失去亲人、失去温暖而干涸的地方。
小姝,他的小姝!
最后一缕阳光从他面庞滑过,似乎是一双手,惋惜地轻抚着他,他轻轻地闭上眼睛,眼角处似若有些湿润。
“殷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姜企城送走宾客后,着急自己女儿的事情,匆匆回来,却看到殷腾双手插在裤兜,立于窗前,动也不动,情绪有些低落。
殷腾是什么人,他早有耳闻。
况且,在上房时姜企国和姜绮姝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这个人有多糟糕。
姜企城的脸色一沉,语气也带着些许的质疑,本以为,面前的男子肯定会因为他的不欢迎而识趣,没想到殷腾很是不在意地回答,“伯父,小静让我送她去学校,我在等小静!”
姜企城心一沉,彻底被某人的厚颜无耻打败了,他气不打一处来,提高声音说道,“小静是我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送她上学,不需要外人。殷先生,小女自小在我们身边长大,没有什么见识,所以她被你的表象吸引、蛊惑。但我警告你,离我的女儿远一点,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接近我的女儿,我会对你不客气!”
姜企城本身就是读书人,这些年上班,身上越发带着学究气。他一生气,脸就涨得通红,眼镜连连往下滑,他伸手扶了一把,厉目瞪着殷腾。
“怎么个不客气法?”殷腾听到姜绮姝说他危险,心情已经郁结,看到姜企城冲他发火,神色反而平静下来,只似笑非笑地反问。
这一问,差点没有把姜企城气死。
姜企城咬牙,点着头说道,“我不跟你说!我管自己的女儿。”
姜企城迈上台阶,走进东厢房。
一进门,就看到姜静拉着行李厢,眼睛通红,正准备要离开,姜企城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白蕙兰,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拦住姜静,说道,“干什么去?”
“爸!”姜静无可奈何的跺脚,她气恼地说,“爸,从小到大,我都听你们的话。你们让我好好读书,我就就好好读书;你们不让我去南方的大学,我就不去南方的大学;你们不让我在大学谈恋爱,我就没有谈过。现在快毕业了,我也认识了自己喜欢的人,你们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呢?”
姜企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知道殷腾就在窗前听着,如果这时候拦不下女儿,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太失败了。
“姜静,找男朋友可以!”
姜静一愕,转而心里一喜,可是姜企城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姜静再次错愕地望着姜企城,“爸,那你让开。”
“我话还没说完,你找男朋友可以,但是不能是殷腾,他的事情我多少听说了一些,你们不合适。”姜企城虽然有些学究气,但他决定的事情也是不容更改的。
房间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姜绮姝感觉到姜静充满恨意的眸光,但她不后悔这么做。
“又是姜绮姝告诉你的?告诉你说,殷腾是一个危险的人?”姜静反问姜企城,她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爸妈这么听姜绮姝的话,姜绮姝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总之,今天如果你要是出了这个家门,就永远别再认我们俩做爸妈。”姜企城从来都没有这么厉声说过姜静,话说到这么严重,也只是吓唬吓唬女儿,从小到大,女儿一直都很听话的。
家人的阻拦、威胁让姜静伤透了心,再加上姜绮姝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似乎在看她笑话一般,叛逆的心理让姜静咬牙道,“爸,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爸妈。如果你们因为我和殷先生谈恋爱的事情要跟我断决关系,我也没有办法。”
如一阵惊雷,从天空中突然劈下,姜企城和白蕙兰震惊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听话的女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姜企城一时生气,抬起手朝着姜静脸上掌掴过去,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们白养你了!”
白蕙兰一看动手了,顿时慌作一团,走过来,宣泄似地捶着姜企城的肩膀,“你怎么能打她,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舍得打过她。”
一时房间里闹哄哄的,姜绮姝实在看不下去,想暂时离开一会,等他们都平静下来再过来劝劝。
姜绮姝脚步沉重,迈过门槛,刚刚走了没有几步,就听到姜静在她身后大喊,“姜绮姝,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喜欢殷腾,所以才要用尽手段阻拦我和他的感情?说啊,你敢说吗?”
姜静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当画展的记忆突然在脑海里闪过的时候,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
殷腾曾经在姜绮姝的画展上出现过,并且狠狠地挖苦过姜绮姝,当时,姜绮姝气得哭了。肯定是姜绮姝对殷腾心怀爱慕,没有想到,殷腾根本就不在意她,所以她得不到的,也不想让别人得到,一定是这样的。
站在窗前的殷腾,身体陡然僵直,他默默望着姜绮姝的背影,心里浮起星光般的闪烁的希冀,他多希望,她回眸笑着说,“是,我喜欢殷腾!”
姜绮姝的脚步凝滞,冰冷的风,带着细细的雪花打在脸上,落在肩膀,旋转在手背,细微的触感,却似最强烈的召唤,在唤醒被包裹的极为严实的情感。
许是上一世注定的相逢。
把痛尝尽后却带着心动的快乐。
那么寒心的话语一次次刺进心灵。
可是此时为什么想起的,却全是背后那个男人的温暖的叮咛。
姜绮姝心间涌动着万千情绪,此时,宛若棉絮,堵得她心口发闷。她知道他就在站在背后,那双精睿的眸光正在盯着她,她敛起情绪,藏起眼角的泪滴,转身对着姜静,余光自觉屏蔽旁边的男人,“小静,我不会喜欢殷腾这样的男人,他跟你不合适,跟我也不合适。”
心为什么这么疼,连雪落下来的动静也如剔骨的刀,每一次都伤筋动骨。
她只是想劝姜静冷静下来,不要做后悔的事情的时候,可是为什么违心的话,说的让人这么难过,似若在那一瞬间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所有的记忆。
殷腾精亮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嘴角缓缓地扬起。
他走至房间,从姜静手里接过行李箱,迈着十分从容的步伐,带着姜静走出了姜家老宅的大门,走出了姜绮姝的视线。
院子里,落了薄薄一层的雪,他的脚印从西厢延伸一直到院门,每一步,似若都踩在姜绮姝的心头,就算再不想承认喜欢,自己的心不会撒谎。
姜绮姝缓缓地仰起脸,昏黄的院灯,雪花在光线里扭绞,似若无数说不清楚的命运,来来去去,不受人主宰。
“企城,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打静静,她离开我们,就不会再回来了。”白蕙兰伤心嘶喊,姜企城任由她捶打,只是扶着门框发呆,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向来乖巧听话的女儿会突然变得这么坚定。
姜绮姝转过身,安抚道,“大伯母,您不要太难过!”
白蕙兰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拉着姜绮姝的手说,“小姝啊,你别怪小静的不懂事,你一定要帮帮大伯母,不能让小静跟着殷腾。你既然认识殷先生,那就一定有办法跟他说上话,你帮大伯母求求他,放过姜静,好不好?”
姜绮姝隐约感觉,殷腾突然来姜家和她有一定的原因。
但她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忽然出现的人是他,忽然消失不见的也是他,若说薄情,他才是那个人吧!
“好,我会试试。一会,你们还是给小静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学校了没有,我会跟殷先生谈谈,你们不要着急。”姜绮姝劝慰一番,看到姜企国、潘玉兰和姜鹏也从西厢出来,就匆匆告别,收拾好行礼后同家人一起离开了姜家老宅。
……
黑色的卡宴缓缓行驶,雪花朝着挡风窗拍打着,画面美得如同仙境。
姜静心里怦怦直跳,她很想找些话题跟殷腾说说话,但又怕说不好,惹殷腾生气,只能一直沉默。
“姜绮姝小时候调皮吗?”殷腾问道。
“调皮,整个姜家,她就是个孩子王,带着姜鹏和左邻右舍的孩子,能把整个后园都掘个遍,说是挖宝藏,太傻了。”姜静兴冲冲地接着话题,心想大概殷腾也是想找个不那么尴尬的话题起头,可是她对姜绮姝实在是不感冒。
车子里的温度渐渐高起来,姜静的心也跳得很快,不时地侧眸,看着殷腾发呆,略有些蜷曲的黑发浓密光亮,鼻骨笔挺,唇线也十分完美,看着都让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