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而又熟悉的名词,当白映雪含着无限的负疚和真诚望着姜绮姝的时候,她只觉得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像是一道无关紧要的旁白,永远也不可能深入人心。
妈妈这个称呼,对姜绮姝来说已经是记忆的一道陌生的光,她永远也不可能再把那种已经变成记忆封存的美丽回忆,移植到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小时候的幸福时光,全都是刘素心给她的。
如果这时候,她愿意接受另一份母爱,那就是背叛……
“白总,我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跟您之间除了血缘,没有任何关系!您就当是没有这个女儿!”姜绮姝看着白映雪眼眶微红,仓促地掉下眼泪,看着她默默转头拭泪,像是一个老人那样失望而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声的啜泣。
一旁的小唐,没有办法再看下去了,她走到姜绮姝身边,“姜小姐,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我没有办好,可是这不怪白总,白总真心是想要帮到你。你知道不知道,白总每天晚上都要以泪洗面,医生说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身体会垮的……”
对于焦头烂额地姜绮姝来说,现在她真的不可能顾及到所有人的感受。
她低头沉思,然后抬头说道,“我在想,如果白总有一天也面临这样的情形,突然跑出一个陌生的女人告诉你,她是你的妈妈,你会怎么选择?你能告诉我一个答案吗?”
餐厅内及其安静,一个服务生端着餐盘出来,静静地摆放到桌上,味道鲜美的龙利鱼做成了飞龙的形状,雪花白的鱼肉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可是,它现在只是空气里的一道摆设,所有的人都没有心思去品尝它。
白映雪怔了一下,如果有陌生的女人出现,自称是她的妈妈,她或许会歇斯底里,或许会冷漠不理,更或许,会以极为厌恶的语气让她滚!
人类最脆弱的婴幼儿时期已经过去,母亲存在的意义已经变得极为微弱。
况且,母女之间本来应有的悄悄话,知心话,初为女人的喜悦,交男友时的激动,都一一错过了,母女之间还剩下什么?
心剧烈地痛!
白映雪抹了眼泪,抬头看着姜绮姝,明明知道姜绮姝会拒绝,但她还是说,“妈妈现在膝下没有别的孩子,这世上,唯有你是最亲近的人。如果我们相认,你可以得到白家一大笔财产,那可是妈妈及妈妈祖上几代人的心血,如果我是你,我会为了这份传承,考虑留下来和母亲相认!”
财产!
姜绮姝默默看着白映雪,眸光里既没有兴奋,也没有轻蔑。
她用极轻极淡地声音说,“白总,那些都跟我没有关系,既不是我奋斗得来的,也不是我应该继承的,对不起,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走了!”
白映雪狠狠咽下了被拒的失落,她茫然地望着姜绮姝的背影,身体却似若跌进了深渊。
“怎么办,白总?”小唐上前,焦急地问白映雪。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白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姜绮姝却不为所动,难道,这世上真的存在不为钱财所动的人?
……
路上的风景迅速倒退,许东侧目望着旁边还在看策划案的殷腾,“殷先生,这么一来一回几个小时,您只能在丹宁市呆两个小时,为什么非要回去。”
殷腾头也不抬,淡淡说,“她需要我,我这些天本来就因该在她的身边,你好好开你的车,我的事情自然会做好。”
车子停在高档餐厅附近,殷腾看着手里的定位仪,有些纳闷,姜绮姝这时候来这么奢华的地方做什么?
难道,又在见那个陆子豪?
想想,又不应该,毕竟他们现在已经确定了关系,如果姜绮姝真的那么做,他立刻马上就会绑着她去大盂市。
车子在停车场停下,殷腾下车,按着定位仪上面的红点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殷腾就看到姜绮姝脸色难看的从餐厅里出来,他心里立刻涌起一种难掩的柔情,他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女人憔悴不堪。
冬日的暖阳下,殷腾迈开大步,朝着姜绮姝的方向走去,他想喊她,可是声音却似若棉絮堵在喉咙处,女人的脸部的轮廓因为消瘦而变得更加分明,鼻翼的阴影,长长的睫毛,都透出几分不染尘埃的空灵气质,是的,殷腾第一眼看到姜绮姝的时候,就是因为她身上这种气质吸引,所以爱得那么深切,无人可替代。
多少曲折,殷腾心中的那团火却从未灭过。
甚至,有一种越来越烈的错觉,他要告诉她,不管世界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姜绮姝都是他心中的挚爱。
不管,姜绮姝面临着怎么样的难题,他都会像是一个勇士那样,毫无畏惧地陪着她,哪怕是到了玉碎瓦全的地步,也再所不惜。
“小姝……”殷腾刚刚开口,突然看到餐厅的转门处走出来一个熟悉而又刺目的身影,白映雪脸上全是泪痕,她突然走到姜绮姝的身边,拉住姜绮姝,“小姝,妈妈……妈妈真的很需要你,这一世,妈妈错过了太多的东西,爱情、亲情、骨肉,可是现在上天给我这个机会,让我重新遇到了你,我不能再这么错过。”
妈妈?
白遇雪是姜绮姝的妈妈?
殷腾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心底仿若遭遇惊雷,他呆呆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那对母女,这时他才发现,两人的外貌实在是太像了,仿佛现在的白映雪就是二十几年后姜绮姝的样子。
晴天霹雳,又若天雷滚滚,殷腾脑子在那一瞬间成了空白。
白映雪是烧灼他骨子的火焰,是啃噬他心灵的蛊毒,是他日日夜夜都想手刃的仇人,可是偏偏,姜绮姝是白映雪的女儿……不,这不可能!
时间停顿,万物死寂,殷腾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了又跳,跳了又停,全身的血液骤然凝冰,原本满心相聚的欢喜此时尽数变成了仇人相遇的愤恨,他转身,却又不舍……正犹豫的时候,姜绮姝看到了他。
看到转身的殷腾,一心想摆脱白映雪的姜绮姝急切喊道,“殷腾……我在这里!”
这些日子,甜蜜已经浸入姜绮姝的心,心有所属,自然会有一种期待相遇,她甚至会想念他的唇和吻,想念在他怀抱时那种安然和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摆脱了白映雪,追上殷腾,看着脸色铁青的殷腾,抬起手摸着他的额,“怎么了,不舒服?”
殷腾拿开姜绮姝的手,牙关紧咬,“没有!”
恍惚中,殷腾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一个残忍事实,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捉弄他?
姜绮姝眼中的柔情,似烧红的烙铁,灼伤了殷腾的双眸,他宁愿此时自己是盲人。
他咽下痛苦,一个字都不敢说,深怕一说就会是嘶声地质问和歇斯底里的咆哮,“我还事,走了!”
为什么他这么冷淡?
为什么明明应该是欢喜的重逢,可是相见后却是这么冷漠地相对,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她惹他不高兴了?
“殷腾,你怎么了吗?昨天视频不是还好好的,是我哪里没有做对?”姜绮姝询问,这时白映雪缓缓走过来,尽管姜绮姝跟她没有相认,但是这只是时间问题,她对姜绮姝将来丈夫的人选当然会慎之又慎,她伸出手,看着殷腾,“你好,殷先生,久闻大名!我是小姝的妈妈,你应该认识我。”
“对不起,不认识!”殷腾双手插在裤兜,神色倨傲,眸光幽冷而犀利,看着他眸光的白映雪也微微吃了一惊,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尴尬收手,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殷腾。
殷腾的样子,太像当年的一个人!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笑着说,“也对,你刚去大盂市,对大盂市情况还不熟悉,不过,以后我们会认识的。”
姜绮姝有些窘迫,她没想到白映雪会这么缠人。
她拉着神色冷清的殷腾,低声说,“带我走吧,我想离开这里!”
殷腾愣了一下,然后用力地甩开了姜绮姝的手,眸光直剌剌地看着姜绮姝,语气寒茫四射,“姜绮姝,我和你很熟吗?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轻浮……况且,在这位女士面前拉拉扯扯,不怕被别人误会什么?”
“……”姜绮姝惊呆了,她不明白殷腾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天像是塌了,那明亮的阳光也若是天的露洞,天光直刺人心,姜绮姝再一次对殷腾有那种十分强烈的陌生感,“殷腾,你怎么了?我们不是已经……”
她想说,不是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不是已经约定了要好好相爱吗?
可是殷腾却依旧冷酷无情,转身往车子边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只是恰巧路过,没想打扰到你们母女相聚……姜绮姝,再会!”
有一种水,叫逆流的泪。
有一种痛,叫撕裂心扉。
在那一刻,殷腾终于明白,老天给他的戏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惨不忍睹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