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特护病房,姜企国毫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身体上缠绕着各种监控设备的管子,除了监控设备里各种波动的线条,看起来没有任何生命的体征。
看到父亲突然重病,姜绮姝上一世的恐惧像是阴魂一样渐渐攫住了她的心。
上一世,父亲病危,潘玉兰和顾天明却在卧房里做着那种事情,她心肝俱裂地守着父亲床边,最后的话,是父亲让她去求殷腾帮忙。
这场景,是何其的像,恐惧似若尖锐的匕首刺进姜绮姝的心。
她站在ICU重证监护室外,眼眶红红的,手搭在玻璃上,“爸,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以后哪也不去,就守在您的身边,绝对不会再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害您。”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姜绮姝还没有来得及调查。
现在的情形,是姜企国心脏病突发,服药后无效,所以潘玉兰打了急救电话。
姜绮姝到医院后,还没有见到潘玉兰的人影,姜鹏说她去缴费了,姜绮姝才不信,潘玉兰有这样的好心,她是巴不得姜家人都出事的。
“哎呀,小姝你怎么才来……你瞧瞧你,就为了不见我,躲出家去。我去做产检,你爸爸就出事了……当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啊。”潘玉兰手里握着缴费单,神色凄楚,语气虽然不至于是责备,但比责备还要锋锐。
她这是在说,姜绮姝为了谈情说爱,没有顾忌到父亲的安危。
这话,是实情,姜绮姝无可反驳,但她不信,向来有心脑血管疾病的父亲身边的药会无效,十万分之一的机率,偏偏就让父亲遇到了。
“潘助理,我爸的药呢,你带在身边了吗?”姜绮姝怀疑,这件事情就是潘玉兰的策划,在姜家老宅,潘玉兰用佛经给她摆了一道,现在,潘玉兰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个时候,姜绮姝不想再忍,也不想再退缩,是时候摊牌了。
看着潘玉兰的脸色渐渐的变沉,姜绮姝一直凝视着她,心想,我到要看看,一个内心极其恶毒的人,会不会心虚。
“小姝,我……这个时候,我怎么会把你爸的药带在身边?我一回家,就看到你爸倒在地上,赶紧送医院还来不及,有医院的医生在,我拿什么药?”潘玉兰理直气壮,似乎还因为姜绮姝这无理的问题有些不满,眼神里闪过一道被寒心后的沉默。
医院门口,医生护士来来往往,姜绮姝意识到,即便是想跟潘玉兰摊牌,也不能在这重症监护室门口。
她沉吟一下,“潘姨,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姜鹏到底未经世事,看到姜企国病倒就慌了,这会听到姜绮姝要找潘玉兰谈话,要跟着去,被姜绮姝阻止了,“姜鹏,你就在这里看着爸爸,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你就叫医生。”
“好,姐!”姜鹏紧张地点头,然后转头继续望着重证病房的姜企国。
潘玉兰并不害怕姜绮姝,她现在肚子里有姜企国的孩子,这一点,谁也不能改变。
现在,连姜家老太太都留了她,姜绮姝没有道理再赶走她。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姜绮姝来到医院的三层楼的侧门,侧门外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角落里的一个红外监控器闪着红色的光点。
天台下,是一片绿色的草坪,三三两两的病人在行走,姜绮姝站在阳光下,双手插在驼绒大衣的口袋里,神色悠远而深沉。
潘玉兰面含微笑,手里握着那一叠报告单和缴费单,她一直想要告诉姜绮姝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姜企国最需要人的时候,姜绮姝不在他身边,这是不孝。
大不孝,一个养女洗刷不去的罪名。
这个想法,让潘玉兰心里的快意如脱线的风筝,在空中招摇,如果不是因为无法判断姜绮姝此时的想法,她会忍不住笑出声。
“绮姝,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说不定你爸爸一会醒了,如果再见不着人,肯定会伤心的。”潘玉兰又一次提醒姜绮姝的失职,不过这一次,她带着担忧的语气,好似她真的在乎姜企国的死活。
事实是,潘玉兰今天没有动手让姜企国死去,是因为她还没有成为姜企国的太太,姜企国也没有立下遗嘱……
“潘玉兰,我们开门见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我爸的药,是不是你动了手脚?”姜绮姝说完,猛得抬起眼睛望过去,面对她质问的潘玉兰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是带着笑意,淡淡地看了一眼姜绮姝,转过身,面朝着天空,“姜绮姝,如果我说不是呢?”
很好,潘玉兰终于决定要开战了。
不再那么虚伪做作,没有掩饰隐藏。
姜绮姝走到天台的边缘,握着掉了漆锈迹斑斑的栏杆,手心渐渐收紧,“潘玉兰,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爸的药到底有没有动过手脚,我一会问医生就会清楚,你赖不掉。”
风,轻轻地撩着两人的衣襟,远处的鸣笛,像是战鼓。
两人虽然面色平静,但都心知肚明,现在她们彼此是对立的状态,而且是没有任何障碍的对立,即不需要演,也不需要怕。
“你确定,你是万能的?能把一切都查清楚?如果是那样,章瑶就不会被迫离开,对不对?”潘玉兰嘴角带着一丝得意,声音极轻,但对于姜绮姝来说这就像是恶鬼的嚎叫。
姜绮姝心头的恨意浮起,牙关紧咬,“潘玉兰,我迟早会揭开你的蛇蝎面具,让爸爸看到你的真面目。今天,我叫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对爸爸动什么手脚,我告诉你,我拼了命也会杀了你,我们鱼死网破,我绝不食言。”
天台上死一般的寂静,门被风吹着,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
两人的声音,仿佛像是被天空吸食了一般,在别人看来,她们完全是在平心静气的交谈,而不是在谈论复仇和生死。
潘玉兰长叹一声,做出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转头笑眯眯地望着姜绮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一盘棋其实已经下了很久,久到让你害怕。如果我说,当年的刘素心也是我动了手脚,你会不会把鱼死网破的时间提前,现在,就杀了我?”
潘玉兰,笑得肆意而欢快,她咯咯地笑出声,就像是一个受了恶魔诅咒的疯女人。
姜绮姝的心,瞬间收紧,尔后巨痛。
当年妈妈突发疾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当时死亡证明上都写着,因为突然性的疾病,胰脏破裂,内出血而亡。
不可能,潘玉兰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否则,她就可以做毒医了。
更何况,那时候潘玉兰还没有跟姜企国产生感情,她只是一个刚从文员提拔到秘书职位的小姑娘。
姜绮姝这样想着,突然后背森然,她以为重生一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透彻,但她万万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刘素心会是潘玉兰害死的。
“不可能,潘玉兰,那时候你跟我差不多大小,不会有那么深的心机……你不要用这种事情来吓唬我,我不怕。”姜绮姝说着不怕,可内心里腾起来的黑雾却像是迷失森林般将她的自信遮掩,她怕,她很怕。
潘玉兰双手搭在栏杆上,侧着头,望着远方,似若沉思一般地开始讲述她的罪恶史,“姜绮姝,所以说你斗不过我,姜家,迟早是我的。”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都太过阴暗,这时候潘玉兰的语气和表情都让姜绮姝误以为,她只是在说知心话。
“为什么?”姜绮姝心在颤抖,肝胆俱裂,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无可奈何的为什么。
潘玉兰转头,笑眯眯地望着姜绮姝,“因为生存,因为我不这样,我连自己的生存都不能保证,我无法确定自己的将来,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你不会懂的……刘素心的确是死于突发性急病,而我,只不过是在她每年体检的单子上做了些手脚,她确定她身体没事,十分健康,偶尔的小毛病也会被周医生搪塞过去,所以后来,呯,脾脏破裂,因为早就有病灶,她没有机会知道而已。”
周医生?姜家的家庭医生周医生?
姜绮姝浑身上下冷得颤抖,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潘玉兰,如果她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所有的这一切就是预谋,潘玉兰的预谋……和周医生一起害死了妈妈。
“魔鬼,你是魔鬼。”姜绮姝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她觉得这不真识,是噩梦,但潘玉兰脸上的笑意却是那么真识。
这时,潘玉兰玩着自己的手指,眯着眼睛笑着说,“你爸爸的药从不定期扔,我早就告诉他,抽屉里有的药过期了,吃了,会要命的。他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张妈离开,没有人再提醒他,所以这一次是他的不幸……”
姜绮姝听到这个事实,血往头上涌。
所有的新仇旧恨,让她恨到咬牙切齿,不行,她不能让这个魔鬼再继续呆在姜家,她要阻止这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