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昭的精神在听到大山楂丸有了的时候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心情好,药也肯吃了。
这些人现在各个都怕晏昭昭会病死在这里,牵连到他们每一个人都得掉脑袋,晏昭昭快活,他们也个个都快活。
晏昭昭现在日常要喝的都是药性温和的补药,因他们都害怕晏昭昭会命丧九泉,给晏昭昭用的都是极好的药。
心情好了,喝了药身子也渐渐地好了起来,晏昭昭也能下床,在院子里走两圈了。
当然,别的地方她都不能去,只能在院子里头走走,不过此处的宅院很大,晏昭昭现在住着的院子并不比原来的碧雪馆小。
陪着晏昭昭走的是阿花,因为晏昭昭的身子其实还是有四五分虚弱的,阿花得一直搀扶着晏昭昭走。
这样搀扶着,晏昭昭大约能走上一个时辰,不过也将将是围绕着院子走了五圈,不过也是一身的香汗淋漓。
但即使她会出一身的汗,还是对围着院子走路这件事情非常热衷。
并非是晏昭昭喜欢去大太阳底下受苦,而是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自己走过路了。
之前被关在马车和箱子里头,晏昭昭就怀疑过自己的腿部筋骨和肌肉会出问题,果然这样长期的不走路,她的小腿已经有些萎缩的征兆了。
上辈子晏昭昭的腿脚有问题,就是因为在金銮殿前面跪了太久。
大雪纷飞,膝下的汉白玉地砖太过冰凉,她当时就觉得自己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后来才知道,她的腿部肌肉被严重冻伤了。
太医无能,她被冻伤的程度也很严重,后来便一直没有调理好,无论请了多少个名医,都只能勉强保住她的双腿,但她的小腿肌肉萎缩已经不可逆转。
肌肉萎缩了之后便双腿无力,走路就算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了。
晏昭昭很清楚,若是腿部的肌肉全萎缩了,她就永远没有办法站起来走路了。
之前不允许,现在她能够走了,那就一定要走。
就算双腿常常没有知觉,酸麻无比,头顶着大太阳热到不行,站也站不稳,晏昭昭还是在坚持走着。
一段时间没有用那花,药性渐渐地减退下去。
有光明正大给她喝的补药,还有规律固定的走路锻炼,晏昭昭的双腿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不过表面上的晏昭昭还是非常地虚弱——她究竟要什么,在等什么都还没有出现,她就得继续保持着自己这个病恹恹的模样。
晏昭昭将见院子门口的守卫将目光往自己身上投过来,便走得更加慢了,一边有些愁眉苦脸地说:“我的大山楂丸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
阿花哪里知道,她只能安抚晏昭昭,用手指比划了一番。
晏昭昭大概看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兴许过两日就做出来了。”
晏昭昭叹气,叹了一声又接着叹一声。
她这会儿也不走去院子里别的地方了,就围着院子门口一直走,目光时不时投向门口那个守卫,满含忧郁。
晏昭昭的目光总是落在那守卫的身上,叫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晏昭昭就是要叫他觉得不自在,后来干脆就不走了,大半个身子的力量倚靠在阿花的身上,一边仿佛望穿秋水一般看着门口的守卫。
没有在外头,这些守卫脸上都没有带着面巾,容貌长相一览无遗。
门口这个身量算不上高,长相也平平无奇,不过肌肤倒是挺白的。
晏昭昭认得这个守卫,之前晏昭昭说要小丫头的时候,就是和这个守卫说的。
晏昭昭对人脸五官的记忆很强,就算那时候只看了个面罩上的眉毛和眼睛,现在也能够看出来,守门的小哥就是那日那个送自己去小解,又听了自己要丫头的那个。
原来这样年轻,看上去兴许还没有弱冠。
看他身上的服制似乎与其他暗卫并不相同,想来兴许是个等级不低的小头目小队长?
晏昭昭想起来彼时这个少年是如何在自己的目光下红了耳尖的,眼里便带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晏昭昭当然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她貌美好看,眼波潋滟,眉峰秀美,随便往哪儿一站,都能是好看的风景。
这世上能够抵挡住貌美的人实在不多,倾国倾城就算是她手里最简单,也最不需要遮挡的武器。
优势握在手里,就能够占据主动地位。
晏昭昭的目光一直哀哀怨怨地落在他的身上,就仿佛那被抛弃了的杜十娘一般,满目的哀戚与欲说还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晏昭昭的事情。
但即使是这如同怨妇一般的神情,由晏昭昭来做还是极为赏心悦目。
晏昭昭也不说话,就在那儿悲悲伤伤欲言又止地站在他不远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少年就顶不住了,整个脸都红了,败下阵来。
“姑娘,敢问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少年转过身来问晏昭昭,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定,不敢往晏昭昭的身上看。
今日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齐胸襦裙,外头披了一条淡色的丝质披风,少年的目光就落在她裙摆上用白色丝线绣的纹样上,不敢再言语。
晏昭昭又叹了一口气,那少年就觉得自己的心上好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一样,带着一点儿轻微的酸麻与刺痛。
他就想起来刚刚晏昭昭念叨的是大山楂丸,听晏昭昭不回话,便试探性地说道:“姑娘可是在担忧大山楂丸的事情?”
果然立即就听到了晏昭昭的回答:“是啊,你怎么知道?”
呆呆傻傻,仿佛还冒着傻气儿。
十几岁的姑娘家,嗓音自然还是微微带着稚嫩和可爱的,更何况晏昭昭这一句话还带着仿佛被戳穿了心事一般的惊讶和呆滞,简直叫人又怜又爱。
这少年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落在了晏昭昭的脸颊上,然后神情便猛地呆住了。
晏昭昭比起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瘦了太多了,她的脸原本就小,如今一看,竟是有些瘦得脱了相,没有先前那样的娇俏可爱了。
她的眼眶有点儿红,带着失落和委屈,脚尖穿着的兔儿绣花鞋下意识地在地上抹了抹,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少年记得自己的妹妹穿齐胸襦裙的时候是多么的臃肿,可面前的晏昭昭即使穿着这样显臃肿的衣裙,还是弱柳扶风极了,像是一吹就倒似的。
若说她的声音是可怜可爱的,晏昭昭现今整个人就是楚楚可怜的。
她一身病蔫蔫的气息,就算是盛夏时节,脸上也雪白雪白的,脖颈更是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一般。
她原本是女帝的掌中珠,是公主膝下唯一的女儿,应该在锦绣富贵之中,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在她的面前排成一排任她挑拣,可如今她却在这里受苦受难,甚至连一味在以前想要随时都能有的大山楂丸都没有。
这少年心里的所有关于应有的职责道义在这一瞬就都忘了,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晏昭昭面前走了一步,心里的话更是如同开了话匣子一般往外冒:“属下听说那青年大夫已经快要制好大山楂丸了,姑娘且放宽心。”
阿花看他的眼神立马就警惕了起来,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多么不妥当。
所幸晏昭昭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都在大山楂丸上,听他这样说,立即回问道:“几时能够送到我这里来?回回都这样说,莫不是诳我的罢。”
她的眉毛都耷拉下来了,脸上写满了沮丧。
“不是,只是那青年大夫说要给您把脉,见了脉才能把握药物用量……”
这话就像是直接冲出了他的口一般,少年守卫才后知后觉地皱了皱眉头,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什么不应当说出来的东西说出来了。
“那就叫他来见我呀。”
晏昭昭的眼中有了一点儿高兴的神色,她的眼神澄澈,这样定定地看着少年守卫的时候,旁人似乎能够一眼就看到她眼底的闪动的喜悦。
怎么说呢,就像是夏日夜空里的星星一般清朗明晰,又如同湖面上倒映着的月光一样微微荡漾着,闪动而璀璨。
少年守卫完全无法在晏昭昭这样的目光下保持冷静,他的脸已经从耳后一直红到脖颈上,叫晏昭昭不禁感慨少年人实在是单纯而好骗。
“您也知道您现在不能见人……”
少年守卫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似乎无法对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说出什么重话来,嗫嚅了半晌,又低下了头去,大约是不愿意看到晏昭昭沮丧的神情。
“……我是不能见人,可是那大夫既然能来便也是咱们的人了,他要把脉看看用量也实属正常,何必连人都不让见,实在奇怪。
若是一颗大山楂丸子都拿不到,又何必糊弄我,叫我白白地等了这样久,空高兴一场罢了。”
晏昭昭才说了两句,话语之中就已经带了哭腔,她小声抽泣了两句,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直接倒在了身后阿花的身上。
精气神乃是一个人立身最重要的气质之一,晏昭昭的精气神都垮了,身上那点病恹恹的模样便完全遮盖不了了。
阿花见晏昭昭这两日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精神头又垮了,神情也同样着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