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相思
昭昭的小月亮2020-07-03 16:203,262

  那个时候的他,是当真对人间世已经不再存有一丝一毫的幻想。

  即使是将他救回来的公主,也同样是如此的。

  只是公主不屑于隐藏,也不屑于做那些虚伪的表象,她的言语是锋利的,剜皮挖骨,毫不留情。

  人间苦楚,生灵炼狱,又何苦叫他来走这一遭?

  既然如此,他说与不说,又有何等差别?

  没有人会在乎他究竟能不能开口说话,也没有人会在意他说话与不说话是否有什么区别,甚至在失去了语言之后,丑恶的人心便会更加血淋淋地摆在他的面前。

  直到他的小月亮低下头来落在他的身边,与他说要总是在一块儿。

  她的言语温和,目光眼底与口中话语皆是一等一的真诚。

  即使知道他不能说话,晏昭昭也从未和旁人一样嫌弃他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还是一日日地跟在他的身后转圈圈,心心念念地叫着他哥哥。

  她并不是她的妹妹,从来群芳园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

  南明和顶着旁人的姓氏,用了旁人的身份,却还要霸占旁人的妹妹么?

  他一日日地诘问自己,可人心哪里是这样理智的东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算是自以为自己已经毫无人情的南明和也一样。

  即使南明和一开始并不想要理会晏昭昭,可时日长了,围绕着他团团转的晏昭昭终究是融化了他眼底的坚冰,融进了他的骨血,成了他最放不下割不了的朱砂痣。

  即使她并非是他的胞妹,两人甚至一丝血缘关系也没有,可旁人并不知道,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自私一回,贪恋这永不可得的温暖?

  于是这一贪恋,便到了好几年后。

  他贪恋这份温暖,便再也不想回到从前,不想回到那样阴沟里寻食的痛苦日子,甚至想要忘记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压迫着他经脉的血块儿早就消散了,但是他仍旧不想开口,就好像他不再说话,过往的那些便都是虚妄,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南明和也知道自己是在逃避,逃避虽然可耻却当真不会叫人痛苦,他甚至自私地想,是不是能一辈子都这样,守护着自己的小月亮,做一个与旁人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人?

  但虚妄的幻想总有一日是会破灭的。

  那时候他匆匆忙忙从白马寺回来,见小姑娘在他被打砸一空的院子里头崩溃大哭,心中更是乱的一塌糊涂。

  后来晏昭昭又屡次遭人暗算,看上去平静无波的群芳园之中也似乎并不是那样安全。

  幻想之中逃避的安乐乡也并非是那样安乐,那自己自以为的逃避是否也并不如自己幻想的那样可以普普通通到永永远远?

  也正是从这之后,他才逐渐意识到,即使是群芳园也一样危机四伏,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那些在暗处环伺的群狼是,他亦是。

  他以为他就这样龟缩逃避着,闭上嘴能够远离那些人心较量,在群芳园里顶着旁人的姓,和周围寻常的世家子弟一样学着寻常的知识,照料着旁人的妹妹,便能一辈子岁月静好。

  可这终究是一种虚假的自欺欺人罢了。

  晏昭昭被人数度暗算,他才终于感觉自己心底最珍视的所在也并非他想的那样就能够好好保护。

  龟缩无用,既是如此,南明和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他接手了昔日自己不愿意接手的东西,放下了自己那些无用的傲骨,抛去了逃避与软弱,重新出鞘。

  原本就是归鞘利刃,即使尘封数年,再度出鞘之时,也一样见血封喉。

  这就是南明和为何欺骗了晏昭昭的原因。

  有些事情实在难以启齿,他又害怕这样自私而偏执的念头会吓着晏昭昭,所以斟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言辞,这才将其中一部分算是温和的内容告知晏昭昭。

  晏昭昭虽并非真的为了真相而来,但她仍旧安静地坐在原地,听完了南明和说的所有话。

  晏昭昭很意外自己听到的内容。

  坦白来说,她甚至并未想过原来这样的二哥哥也会有疲倦厌世的时候,也并不知道二哥哥竟也会逃避龟缩——但她又旋即明白过来,这世上人人都是凡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不说旁人,就说她晏昭昭自个儿,不也一样消极逃避过吗?

  南明和说起自己的事情,语气多有平静,反倒是晏昭昭听得为他难过不已。

  她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缠在了南明和的大掌里,大约是想要通过这样的肢体接触,令南明和觉得温暖些许。

  南明和回握住了晏昭昭的手。

  晏昭昭忽而觉得指尖的触感不对,低头将南明和的手掌翻开一看,便瞧见他手指头上极为新鲜的一道伤口。

  尽管因为南明和特殊的体质,他的伤口愈合地很快,她指尖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了,只留下一道白痕,但晏昭昭还是能够看出来这白痕并不浅。

  “这是怎么了?”

  晏昭昭轻轻碰了一下这道白痕,动作小心翼翼。

  “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南明和将那根受过伤的手指蜷缩了起来,并不在意。

  晏昭昭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福至心灵地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南明和刚刚看图的那张书案上,果然在书案的角落里头找到一个小盒子。

  晏昭昭将那盒子打开了,便瞧见里头有些打磨地不甚平整的菩提子,有的已经镂空了,有的还没有,七七八八地堆叠在盒子里头,旁边还有一小把的红豆,与晏昭昭头顶上玉簪的流苏一模一样。

  晏昭昭俯下身去翻了一会儿,在一颗菩提子边边角角的角落里看到一点已经变成褐色的痕迹,难不成就是干了的血迹?

  “哥哥给我做簪子弄伤手了?”

  会在南明和桌案上摆着的都是重要之物,晏昭昭立即就那根簪子从发髻里拔了下来,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真的不知道南明和这双应该提笔执剑的手竟还会帮自己磨菩提子打流苏——这样珍贵的礼物,晏昭昭竟没有好好地收藏起来,反而就这样大剌剌地戴在头上。

  玉簪不比金簪银簪,摔在地上便会粉身碎骨,晏昭昭还以为这簪子是南明和见了红豆笺之后差人买来的,却不想是他亲手做的。

  更何况从晏昭昭的信笺送出去到这根簪子送到了晏昭昭的手里也不过才短短一日,难不成南明和是不眠不休用了一日才做出来的?

  晏昭昭没有想到一张红豆笺会带来这样一长串的反应,她并不想要叫南明和这样为了自己,还不小心伤着了手。

  大约是见到晏昭昭显而易见地垂头丧气了起来,南明和失笑,从她手里将簪子轻轻地抽了出来,戴回了晏昭昭的头上,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簪子我预备许久了,玉簪也是年前就收好的料子,原本想着做一套头面给你作生辰礼。

  玲珑骰子也是前些日子的念头,原本是想给昭昭配个扇坠儿,闲来无事的时候做一做也好平心静气,被易大师瞧见了,说是骰子正好打个流苏,配玉簪也巧妙,我便如此做了。

  大约是我与你心有灵犀,你那张信笺送了过来,我还觉得惊讶,想不到昭昭竟会生这个念头,于是正巧一同送了过来。

  至于你瞧见的这个,那是混了朱砂的生漆溅上去了,并非血迹,我手上的上也是验刀的时候不慎伤了自己,你莫自责。”

  南明和也不知道晏昭昭这小脑袋里竟会想的如此严重,虽说他知道顺着晏昭昭的意思承认未必不能让她多念着点自己,不过南明和向来不在乎这么丁点儿,更不觉得依靠误会和谎言来增加亲昵有什么必要。

  晏昭昭却也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这世上除了父母和姨母,没有人这样心思细腻地给她准备过东西,更没有什么亲手做的玩意儿,但在南明和这里,她似乎收到了许许多多个第一次。

  又酸又甜,像是在心里同时打翻了醋缸子和蜜糖,搅和在一块儿,令人忍不住去尝,一边觉得酸溜溜的,一边又觉得甜丝丝的。

  晏昭昭忽然就想起来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纠结不已的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她是如此,哥哥呢?

  送玲珑骰子,分明就是知道玲珑骰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红豆并非是那种用来吃的红豆,而是一种形似红豆却坚硬圆润的豆子,雅名相思子。

  前朝贵族闺阁之间流行一种玩物,最初以象牙制成,将象牙镂空了在里头镶嵌相思子,精致好看。

  后来流入民间,平民用不起象牙,便用了兽骨,故而称作“入骨相思”。

  虽说晏昭昭的这玲珑骰子并非兽骨也并非象牙,而以质地更加清润的菩提子所作,里头安着的却正是一头红一头黑的相思。

  相思相思,君可知否?

  二哥哥……也是那个意思?

  晏昭昭先前还没有仔细想,如今南明和就站在她的面前,她想起这回事来,忽而觉得心跳如鼓。

  她慌了。

继续阅读:第二百零六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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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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