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完了这一切之后,晏昭昭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昨夜一整夜的勾心斗角和心灵博弈,晏昭昭确实是没有一点儿休息的时候。
但是现在仍然不能够休息,晏昭昭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很多杂乱的头绪并没有理清楚,晏昭昭还需要好好揣摩其中的各种缘故。
譬如,那一直能够将自己迷昏的药花究竟是什么花?
晏昭昭之前在客栈里头的时候,曾经捡起过一片完整的药花花瓣,那个时候她就立即认出来了,这将自己迷得团团转的花,乃是明萧花。
她知道这种花,正是从江淮写的那本《洛阳花记》之中认出来的。
明萧花是牡丹花的近亲,产于云巅,花香馥郁芬芳,被炮制晒干之后,花香经久不退,是极品的香囊材料。
《洛阳花记》之中记载,明萧花同时也具有一些药用效果,但是意义不大,所以很少人会用明萧花入药,而明萧花的花瓣汁液之中带有轻微的毒性。
这种毒性不强,经过晒干和炮制处理之后,对人体几乎是无毒无害的。
但是明萧花的毒性如果和一种珍贵的莲花清心莲之花粉和合在一起,就会损伤人体,产生剧毒,《洛阳花记》之中也同样记载过。
晏昭昭将阿花推进莲花池里,一是想要令阿花对自己仇恨无比,二也是通过阿花来搅和这一池子清心莲,让清心莲的花粉四处散落,好让先生对阿凤起疑。
而那个被藏在自己牙缝里头的解毒丸当时就被晏昭昭咬破了,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大夫来看的时候,都说毒性并未侵入到晏昭昭体内,皆是依靠解毒丸子的功效。
这么想倒是扯远了,这个时候的晏昭昭最疑惑的就是,对人体无毒无害,甚至能够做成香囊的明萧花,何故能够将自己直接迷昏成这般模样?
而且晏昭昭也经过观察发现,这种花对其他人根本没有任何相同的作用,只对自己具有强烈的昏睡和晕眩作用。
所以这花当真是明萧花吗?
亦或是说,为什么明萧花就具有这种叫自己迷惑不已的作用?
晏昭昭百思不得其解。
上次情况危急,晏昭昭没能够询问南明和其中缘故,如今自己来想,也只觉得兴许自己是对明萧花过敏罢——她还记得岑相宜对荔枝过敏,只需要一颗荔枝,甚至是一小块荔枝的皮,就能够让岑相宜浑身肿痛,陷入昏迷。
大约明萧花对自己亦是具有同样的过敏作用吧。
但这就奇怪了,晏昭昭上辈子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对明萧花过敏,这又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呢?
这是头一件晏昭昭想不明白的事情。
第二件晏昭昭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就是,那个为先生出谋划策,让先生把自己抓来开凉家宝藏的人,究竟是谁?
晏昭昭昨夜与阿凤交手,能够体会出阿凤确实是个极为聪明的谋士,但是他的行事偏向老成沉稳,充其量只会向先生进言,让先生把自己抓来当人质,而不是这种大胆疯狂,甚至是想要晏昭昭去死的谋划。
但现在先生和阿凤的表现让晏昭昭完全没有察觉出先生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一个能够为先生出谋划策的谋士,更没有想到这人有可能是谁。
聪明、大胆、疯狂——这样的谋士,才是晏昭昭最为警惕的对手。
这种人的行事并不按常理和逻辑出牌,就算晏昭昭有意推算一切,此人也很容易成为一个极大的变数。
这个变数,就是晏昭昭心里的忧虑。
尽管那些大夫给自己开的安神汤药力缓缓地生效了,晏昭昭还是觉得事情并未落定,她不敢闭上眼睛——只怕这一闭,就是与世长辞。
脖颈上的头颅就已经足够叫晏昭昭觉得忧虑,而她忧虑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尚在自己后方的南明和。
自己这里差错,不仅仅会牵连到自己,也一样会牵连到南明和。
唯一的安慰大约是,至多今日夜间之前,就能多几个南明和的人到晏昭昭身边来,这般的话,倒也省的晏昭昭和明九两个人孤军奋战。
晏昭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晏昭昭的忧虑与焦灼与此时此刻的阿凤如出一辙。
他毕竟是先生最近最为宠幸的谋士,就算晏昭昭将他和先生之间的信任给一举击溃,他也仍然拥有体面,只是被软禁在自己之前的居所之中,不得所以外出。
但阿凤心里的焦灼可一点儿也不比晏昭昭少。
背叛先生的谋士,下场不外乎只有一个死字,但是阿凤很显然不想死,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甘愿面对自己的结局而不做出改变,阿凤也一样。
但是现在先生将他软禁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去探视他,当然,他也并不来见他。
见不到自己想要取信之人,阿凤这个时候要想翻盘,无异于是难中之难。
阿凤也同样辗转反侧,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自己究竟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但同样的,阿凤已经对先生彻底失望了。
先生刚愎自用、喜怒无常,这都不是阿凤想要放弃先生的原因,这是他第二次选择的主子,若无原因,阿凤也不愿意对自己的主子失去所有信心。
原本他以为自己选的会是对的,但是如今回头看看,似乎仍旧是错的。
一个不会信任自己的主子,他与他之前的隔阂便永远无法消除,就算他掏心掏肺将一切都拿出来,想要向他证明自己的忠心,可晏昭昭轻轻松松,就让他多年以来好不容易攒下的信任完全灰飞烟灭。
是他的问题吗?
阿凤扪心自问,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为人臣的时候尽职尽责,一心一意为了先生做事,他问心无愧,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
而就算他现在再想出来什么重新取信于先生的法子,日后也一样会因为下一个晏昭昭陈昭昭失信于他,那他阿凤的性命永远都无法得到保证。
而对于阿凤来说,比性命更重要的是,他的忠心和荣誉经不住一遍又一遍的侮辱。
与其让今时今日这样的事情再次重演,阿凤不如放弃这一切。
他还有必要重新去取信于先生吗?
阿凤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既然如此,阿凤认为自己还有重新选择的权利。
直到天光大亮之时,阿凤心中才隐约浮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晏昭昭会的,他未必不会。
大约是先生此时已经被晏昭昭打的措手不及了,他并没有叮嘱这些守卫在屋中盯着阿凤。
阿凤将自己的兜帽拉了下来,露出一头雪白的银发,却还有一张如同少女一般羸弱可爱的脸。
这张脸上浮现出与他的容貌完全不同的果断和决绝,随后不知在床榻附近哪儿一顿翻找,翻出来一颗极小的药丸,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这颗药丸吞了下去。
当然他还是感慨的,他当初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是栽在了晏昭昭这样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身上。
阿凤的眼底带着冷凝的沉默与奇诡的笑容——即使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不能见到晏昭昭了,但他相信,他与晏昭昭还会再见的。
这一次对弈他棋差一招,下一次的时候,阿凤觉得自己未必不能做的更好。
而这个时候的漩涡中心,先生,也同样并不好过。
他在自己的寝房之中静默地坐了许久,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又极为焦灼地站起身来,反反复复地在屋子之中到处走来走去,口中也念念有词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先生已经习惯了阿凤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的时候,如今骤然得知阿凤极有可能是叛徒,他下意识地觉得方寸大乱,一时之间不知道心中究竟应该作何反应。
但是在慌乱之后,先生还是反应了过来——他不知一直就做好了阿凤背叛的准备吗?
自始至终先生都没有把最紧要的东西交到阿凤的手里,而他的谋士,也从来不只阿凤这一个——这个背叛了,换成下一个就是。
先生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回到往日的沉稳之中,坐在桌案前面飞快地写了一份书信,然后叫了门口的侍卫送了出去。
门又很快关上了。
先生一个人坐在桌案后,沉默地不知在想什么。
所有的门窗都被关上了之后,屋子之中并不亮堂,先生的脸被藏在黑暗里,终究看不清了。
这一日究竟是天亮了,而在经过了一夜的挣扎之后,先生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并不是自己换来的下一个谋士,而是前方传来的急报。
他怀疑的那一位在黄河之畔的战役节节败退,甚至失去了几位重要的将士。
而失去了女儿的琮阳公主久违地好战暴躁,她将那位麾下的五万士兵全部就地坑杀,然后将那些将领的头颅串成串,派人丢到了那位的面前。
这个消息同样叫先生焦头烂额。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他暂且还没有想明白那一位究竟是不是在暗地里对自己动手,可自己的力量已经受到了巨大打击。
虽然他仍然拥有翻盘的能力,但是这个消息同样给了他一个警告——他必须尽快将凉家宝藏里头的东西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