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和知道流霜口中说的师姐就是映雪,他没有多说话,在一边大约是扮演了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流霜的脸很快就在香炉的烟雾之中淡了下来。
这回倒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了,南明和转头去看晏昭昭,轻声说道:“她们是怎么出现在这烟雾里头的?”
他略通皮毛的那些技巧之中,还真就不包括这样神乎其技的技能。
“我也不知道,大约这也是符篆的效果?”
南明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刚刚还一团模糊的烟雾之中,便显示出另外一张如同冰雪之巅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
这个就是映雪了。
“姑娘,我方才为您和公子卜了一卦,卦象甚好。”
映雪也不问晏昭昭和南明和召唤她们做什么,有些模糊的脸上露出一个大约算的上是十分愉悦的笑容,晏昭昭便看到这烟雾之中似乎有什么忽然出现了,几乎是淡淡的金色光芒在烟雾之中一晃而过,随后就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从其中飘了出来。
南明和手疾眼快地在那小纸条飘入到香炉之中付之一炬的时候将这纸条给捏到了手里,展开一看,便见上头写了三行字。
“少年夫妻;
情深义重;
佳偶天成。”
这倒确实是个很好的卦象,南明和微皱的眉头很快平了下来,看了一眼烟雾之中映雪的脸,唇角微勾:“多谢。”然后就将手里头的纸条给交到了晏昭昭手里。
晏昭昭看了一眼,大约也知道这卦象算的是什么了,脸色不免有些红,轻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身上的羞怯,然后笑着说道:“若是如此,倒借你吉言了。”
映雪的眼睛弯了一下,似乎对晏昭昭和南明和的反应很高兴:“你们能喜欢这张卦象,那就是它的荣幸了。”
说到这里,映雪便不再说这些了,话锋一转:“今儿找我是为了什么?”
“老先生叮嘱我,在离开湘西密林前的时候,要留一点儿血给你们去加固昆仑山山脉下的龙脉禁制。”
晏昭昭也懒怠和映雪打什么太极,这两人一个看上去清冷出尘,一个看上去稚气未脱,却都不是什么天真纯良之人——而且从之前的铜徽上来看,这两人实际上已经算是自己的人了。
老先生将天书上的秘密告诉晏昭昭,未必不是用这个天大的秘密来换自己膝下最疼爱的两个徒弟一生顺遂。
“啊,这样的话,那还请姑娘将手给我。”
映雪抿着唇角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文静,看向晏昭昭的目光也极为温和专注——除了一开始给卜卦的卦象的时候映雪看了一眼南明和,后来她的目光就没有一点儿跑偏了。
晏昭昭还在想自己要怎么将手给她,便看到映雪整个人忽然就从那烟雾之中走了出来。
映雪见晏昭昭的神情之中似乎带着一丝丝不可避免的哑然,忍不住失笑道:“这也算不上什么厉害的本事,若是……若是到了以后,你能看到更多更厉害的。”
晏昭昭还在思索她这句话之中的深意之时,映雪就已经走到了晏昭昭的身边,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晏昭昭只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略微刺痛了一下,然后就看到映雪用一个小瓷瓶在她的指尖晃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股温热的触感就包裹住了她的手指。
等晏昭昭反映过来的时候,她指尖就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了,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就能够发现上面洁白如初,一点儿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晏昭昭抬头看映雪,映雪看出来了她的疑惑,歪了歪头说道:“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我师傅说他从前还取过陛下的血呢,要是将贵人们伤着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当然,这是晏昭昭的一个疑问。
晏昭昭还有一个想不通的疑问。
她的目光落在映雪手里那个几乎算得上是十分袖珍的小瓷瓶上,欲言又止。
映雪知道晏昭昭心里在想什么,不禁失笑道:“加固禁制要的不过是一丁点儿,解开禁制才要的多,姑娘心里放心就是了。”
“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儿,我便先走了。”映雪用略带征询的语气问晏昭昭。
晏昭昭点了点头,映雪转身便欲走,等她经过南明和身边的时候,目光就落在了南明和已经画好了的几张符篆上,目光有了些深意:“公子的符画的甚好,可是略通此道?”
“算不上通晓,我幼年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此道,故而还有一点儿印象。”
南明和也不自吹自擂,实话实说道。
“公子倒是耿直——这种东西我自小就学,有时候还未必能够画的这样通顺。”
映雪夸了南明和一句,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另外空着的一只手便掐指一算,须臾有些惊讶地说道:“公子是顾家的人?”
“算不上。”南明和对顾家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所以在映雪提到自己的身世的时候,语气淡了很多。
“……大约明白了。公子从顾家出来,也是好事儿,一直和昭昭姑娘在一块儿,对你和昭昭姑娘都好。”
映雪说话一贯是如此的。
除了之前诓骗晏昭昭的时候故意做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来,现在真实的映雪,可真是云山雾罩一般,她的话似乎总是说三分藏三分,一进一出的,叫人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很快就感觉到了迷惑。
晏昭昭其实还挺能理解映雪的——做她们这一行的,即使有时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能够说出口。
天机不可泄露,他们自己知道就已经是泄露天机了,若是再明示旁人,这就算是十分出格了。
“公子,若是有空的话,还是寻个玄鸟教的长老替你瞧瞧吧,我总觉哪里有些不妥当……只是我又说不出来究竟有哪里不妥当,但总觉得浑身难受,公子还是早日请精通医道者,看看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映雪很想直接说出口,但是她还是没法直接说出口。
“罢了,我这人说话这么说惯了,叫人听起来浑身不舒坦,是我的不是,这么些年也没能够成功改过来,干脆不说了。
今儿姑娘吩咐我的事情,我一定都办妥了,这会子姑娘应当也没有什么话说,我便先回去了,流霜身上还有伤,我也不好在外头逗留太久。若是姑娘还有事儿寻我,还和今日一样,用符篆唤我过来就是,映雪告辞。”
她的人看着还站在原地,实际上这香炉之中的烟雾却一下子淡了下来。
得到晏昭昭可以离开的首肯之后,尽管映雪的身躯还站在原地,她的声音就已经开始越来越小了,晏昭昭还想抬头看她一眼的时候,她就已经凭空化为一团烟雾,和香炉里头的烟雾一样,直接就融合在了一起。
晏昭昭转头看南明和,她对映雪说的什么不妥当还是十分担忧的,岂料南明和比她还要稳的多,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说道:“她说的事情我知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能处理。”
南明和如此说,晏昭昭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点了点头。
将这件事情了结了之后,在湘西密林之中就真没有什么再逗留的必要了,晏昭昭和南明和,并南明和救下来的梁华,三人又开始原路返回。
而数百里之外营帐之中,琮阳公主正好在带着随行的大夫查看一直昏迷不醒的梁喑。
“五皇子到底怎么了?”数年未见,琮阳公主的容颜似乎并没有一丝变化。
她的神情仍旧和几年前一般沉稳冷峻,没有神情的时候,甚至露出来一股子叫人不由自主地觉得心惊胆战的肃杀气度来。
那大夫被琮阳公主的气势压地紧张不已,有些磕磕巴巴地说道:“五皇子的腿被跌断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皇子应当是自小身子就很不好,所以跌断了腿之后就发起烧来,微臣这几日已经尽力给五皇子降温了,如今五皇子虽然不再发烧了,可是身上还是非常虚弱,就算用了太医院的大还丹,也还需要好几日的静养才能够醒过来。”
这可怜大夫是一句假话都没有说,他是当真无法将梁喑唤醒,藏在衣袖之中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若是医治不好五皇子,那他脖子上的人头基本就是保不住了,他是真的已经尽力了。
“罢了,你再好好伺候五皇子吧,也是他自个儿不小心,若是叫陛下看见了,指不定如何责罚呢。”
琮阳公主站起了身,往帐子外头走了。
那大夫就跟着琮阳公主的背影往外走,一边问道:“公主,四皇子还没有寻回来吗?”
后头的话,在帐子之中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些听不清楚了。
等这帐子里头一点儿人都没有留下来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应该昏迷不醒的梁喑,已经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往琮阳公主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笑意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