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心中记挂我,必不肯走。她一回头,那边的公主定然有所察觉,必定会派人跟上来。
公主爱女心切,你说她肯不肯为了她的女儿,亲自过来一趟?
三人在手,何愁打不开昆仑山龙脉禁制,叫大羲朝的基石毁于一旦?”
南明和的语气是那样漫不经心,漫不经心到晏昭昭觉得自己的心都随着他这漫不经心的语气碎成了千八百块儿。
他……他心里原来就是这样想的吗?
今年对晏昭昭来说本来就是一个极为提心吊胆的年份,上辈子的这一年,她姨母很快就要因为华表兄的死而积郁在心,不久之后就暴毙而亡,而娘亲的死讯也会在最近通晓整个大羲,乱象从此开始。
尽管重来一世,因为晏昭昭的重生,很多事情已经提前更改了不少,故而最叫她忧心的几件事情并未出现,但这并不能叫晏昭昭真正地将心放下来。
听到这些话,她一颗心如同被高高地提到半空中,然后瞬间摔到了地上,整颗心都已经心痛地有些麻木了。
难道这一世其实和上辈子的时候并无多少区别,不过是梁喑换了南明和,已经被写好了死局的华表兄与姨母也一样要重蹈覆辙,而追寻着过来找自己的娘亲,也同样会在这件事情之中殒命。
叫人觉得何其惊愕!
想想自己之前多么担心他,为了他的安危如此牵肠挂肚,一路匆匆而来,却只听到了这样的话,叫她压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太荒唐了——荒唐到晏昭昭觉得事情竟诡异地真实,荒唐到晏昭昭转过身就想走。
而这时候明九走到了她不远处,看到她时,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个有些惊愕恐慌,甚至是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公子说话,你且不要去听?”
这声音压得极低,大约是不想让南明和听见。
但是南明和怎么会听不见?
晏昭昭分明听到他的声音稍微停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毫无阻碍地将那些杀人诛心一般的话语平稳说出。
他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了,甚至听到了明九的声音,他竟然还是如此的冷淡而从容不迫,难道他不会觉得心虚愧疚吗?
不,不。
没有心的人是不会心虚的,他们更不会觉得愧疚。
就如同南明和的手上拿了一柄匕首,一刀一刀地将晏昭昭的心给凌迟成数片。
晏昭昭早在刚刚要与南明和的人接洽的时候便让人将自己脸上的易容妆容和人皮面具给褪下了。
戴了一整天的人皮面具,晏昭昭的皮肤原本就十分娇嫩,已经被闷得有些苍白了起来。
加上此时此刻她的神情灰败,整个人都毫无一丝丝的血色。
晏昭昭知道面前这个人并不是明九,晏昭昭就算瞎了眼一次又一次,但好歹不会将明九也给认错。
这个人显然是自己没有见过的,或许她又将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是南明和的队伍之中,还能够有什么别的姑娘?
不是说,他南明和的姑娘,永永远远就只有晏昭昭一个人吗?
这种种念头在晏昭昭心中如同发了疯一般不断翻涌,若是平素里她尚有理智的时候,定会想明白这队伍之中为何会有一个旁的姑娘,还有一个与明九生的极为相似之人。
“我不是……”
哭泣和悲伤让晏昭昭失去了往日的艳光四射,她整个人的脸色都灰扑扑的,巨大又继而连三的打击让她甚至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疲惫至极,甚至恨不得闭上眼睛再次昏过去。
昏过去之后,这些叫人根本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就可以不必再理会,她也再也不用去想,为什么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这些。
她晏昭昭,是不配获得幸福和快乐吗?
晏昭昭不明白。
她忽然觉得很累了,可是无论她如何想要将眼睛闭上,却还是只能呆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和明九有九分像的女人,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耳边却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了。
似乎有雪花落在湖面上一般细细索索的声音,无论是面前这个暗卫的声音,还是身前帐子里头南明和与易大师交谈的声音,晏昭昭都一概听不见了。
她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人嘴唇张合越来越快,脑海之中天旋地转。
这人见晏昭昭不听她说话,便如同往常一般伸手去拉晏昭昭的手臂:“姑娘别发呆了,快走吧!”
晏昭昭被她拉了一把,只觉得脚下酸。
这时候距离之前晏昭昭停下来吃干粮的时候也至少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干粮不顶饿,又加上她听到这些完全叫人理解不了的话语,一时间气急攻心站立不稳,被明九一下子给拉得摔倒在地。
“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一会儿惊扰到了公子,你和我谁担待地起?”
明九见晏昭昭摔倒在地,心中又是着急又是烦躁,口中低声轻斥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白日里的时候你就已经将公子给惹怒了,这会儿还要做错事么!”
“阿九……你在——做什么?”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怯生生地从不远处传了来,晏昭昭觉得这声音有些刻意的耳熟,下意识抬头一看,便瞧见一个生的与自己多有相似的小姑娘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有些胆怯而害怕地看着明九和晏昭昭的动作。
那小姑娘见晏昭昭抬起头来,明显愣住了,口中倒抽了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明九便僵住了,她先是看了看摔倒在自己脚边的晏昭昭,又看了看另一边显然与晏昭昭浑然不同的替身姑娘,只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事情。
之前被她用手刀给打昏了的替身姑娘这会儿正好醒了,说是身上不舒服,她便出去找人要药膏,等拿了药膏回来,就不知道替身姑娘从自己的帐子之中去了哪里。
她出来一找,就看到一个穿着打扮与替身姑娘并无区别,正哭哭啼啼的姑娘站在南明和的帐子前头,她下意识的就以为这个是替身姑娘。
但很显然那边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才是她平素里伺候的那个。
那现在被自己拽得摔倒在地上的……不会是昭昭姑娘正主吧?
明九惊呆了。
“姑……姑娘?!是姑娘?”
晏昭昭听到身后的帐子里头又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落了地。
原是南明和不小心摔了手里头的杯子。
“公子,怎么了?”
易大师见南明和不小心将手里的茶杯给砸了,有些疑惑地问道,以为是自己刚刚和盘托出的计划叫南明和这般惊愕。
外头的吵闹易大师并没有如何在意,他光顾着自己浑身疼痛就已经够难了,还听了南明和这样一番叫他快要惊掉了下巴的言论,满心思都是种种猜测和激动,哪里还有别的闲情逸致去听外面那些事情。
南明和隐忍地握了握自己手里的手,脸上的神情并无变化,抿着唇笑了一下:“手滑耳。”
易大师显然抓耳挠腮地想要从南明和这里听到更多关于这件事情的消息,但南明和只是微微一笑,亲自斟了另外一杯茶推到易大师面前:“此时不急,明日再议。”
易大师已是心急如焚了,可他当真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已经全然信了南明和,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正准备等南明和商讨下一步应该如何骗公主入局的时候,南明和却似乎不想接着说了。
不过现在属实是晚了,他也觉得累的慌。
如今他和南明和的处境完全就掉了个个儿,南明和如今知道的比他还要多。南明和说明日再议,那恐怕也就当真只有明日再议了。
易大师有些遗憾,求知与好奇在他心中搅闹不休,在南明和的目光下,他下意识地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浓香,绝对是上好的老君眉。
然后他还还来得及喝第二口,就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糊,歪了歪身子,瞬间趴倒在桌案上。
这时候晏昭昭的熟悉的那个明九正好从不远处的一个帐子里头走了出来,手中似乎端着一碗粥,往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大约是想给晏昭昭送喝的粥。
明九的目光落在晏昭昭身前的明九,还有不远处那个不敢说话的小姑娘身上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她顾不得自己手里的这碗粥了,随手将这粥塞到了旁边一个暗卫的手里,三步做两步飞快地跑到了晏昭昭的身边,将晏昭昭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疯了,这才是姑娘!”
明九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己的姊妹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一边躲在角落里的那个替身姑娘一眼,只觉得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帮晏昭昭拍了拍摔倒时沾到的尘土,便察觉到晏昭昭的冰凉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指,有些无助彷徨地喊了她一声:“九……”
晏昭昭是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已经累极了,若非明九将自己扶起来,她还不知道自己能在地上呆愣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