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若是没有见过的活人的大虫,自然不会认得人腰间挂着的刀剑是什么东西,可不会和它一样,目光落在那刀剑的上的时候,居然还会出现一丁点儿的忌惮神情。
面前的这只威武大虫不仅仅跳出来准备主动攻击活人了,而且它的目光之中可没有寻常猛兽看到人类时的惊讶和躲避,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与满目贪婪。
南明和不免觉得,这样的大虫就如同杀过人的杀手一样。
常常杀人的杀手会恋上快意恩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快感,而这些已经尝过人肉滋味的猛兽,也同样欲罢不能。
并非是因为人肉多么美味,而是因为沾了人血和荤腥,便会不由自主地令它们变得更加凶残和暴虐,也渐渐开始逐渐习惯这种感觉,甚至进而沉迷于这种令它们身心愉快的捕猎。
——万物有灵,这些食肉者也同样有灵。
在山里的时候,寻常山林虎会害怕人类和猎户,主要就是因为它们经常看见山间的猎户里对山林之中的各色小动物生杀予夺、十分随意。
而昔日它们十分害怕的人类已经和它们的地位掉了个个儿,它们这些猛兽的力量足以直接将一个人类给咬死杀掉,这样的认识使聪明的猎食者明白自己已经不再处于劣势地位了。
正因如此,它们也能够将人类踩在脚下了。
这便大虫等捕食者捕食人类最大的乐趣之一。
而这种吃过人,又因此又爱上了吃人的猛兽,和某些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见了荤腥和血液,见了利益和欲望,便如同一群绿头苍蝇一般,嗡嗡地乱飞,然后一窝蜂似的涌到这些东西的上头。
不管旁人如何品评这么一副场面,也不管自己嗡嗡嗡嗡一窝蜂涌上去的样子多么丑陋可笑,看上去多么的有碍美观,这些和苍蝇或蛆没有半分分别的人,心中反而一直都在洋洋得意,只觉得自己获得的这些利益与欲望,简直是多么珍贵多么美好,自己蹭到一口,也算是赚到了。
这种人,和毫无良知的野兽也似乎并无多大的区别。
南明和笑了一声。
就像是面前的易大师一样。
以为自己手段通天,以为自己就能够靠着自己的这些本事获得那些原本不应当让他获得的东西。
苍蝇、蚊子,人一巴掌就能够将它们给直接扇死,易大师就自以为自己不会和这些苍蝇蚊子落得一个下场么?
易大师不明白南明和这个时候因何发笑,他才偏头看南明和一眼,就正好碰见南明和也同样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这一眼里头可没有任何怜悯和宽容。
这眼中有平静,有冷淡,有讥诮,有沉默。
普普通通,算不上是什么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丝毫不能激起易大师的一点儿兴趣。
而这眼中也同样满是煞气,见血封喉,犹如利器出鞘,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自己不愿放过之人。
不愿放过之人——会是自己这个算计他的人么?
易大师不知道。
他发觉,自从进入到暗渊之后,南明和说的话、做的事情,便都似乎带上了一种暗示和隐喻,如果自己真的一直看不懂南明和的这些神情与眼神,恐怕是当真弄不过他。
易大师已经眉头紧锁,南明和却比他要镇定自若的多。
易大师在心中想了种种不同的念头,忍不住转头去打量南明和脸上的神情。
却不料南明和连头都没有侧,甚至连一个目光都没有分给易大师,已经转过头去了,反倒十足冷淡地说道:“易大师,这便是你今日给我算的吉卦吗?”
南明和的眼神瞟了瞟那个方向与暗卫一直在僵持对峙的大虫,目光冷淡。
易大师听到南明和的这话,不禁有些不悦,他皱了皱眉头,却又偏偏想不到什么话语来开口反驳。
今日早晨离开的时候,易大师曾由算卦这个借口找到了南明和,说是想要为南明和占一卦,看看今日出门的吉凶。
彼时易大师算完卦之后,信誓旦旦地说今日出行必定是个大吉之日,逼得南明和想给逃跑的晏昭昭拖延时间都不行,只能眼睁睁地带着这个并不如何相似的替身姑娘上路。
“这……我易某人今日算卦,分明算出来便是一卦大吉,显然万事皆宜,并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般。”
易大师心神已经乱了。
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这大虫根本就不是应该出现在自己路上的一个东西,易大师对于自己的紫徽斗术也算是十足地有信心,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直接算错了。
连自己最擅长的紫徽斗术都不过学成这般,易大师的目光又暗了暗。
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算错,当年那老东西的占卜之能绝佳,这也是为什么在寻找昆仑山龙脉的时候,十几年前的易云会直接选择老师傅,而不是选择旁人。
毕竟术法这般的东西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处理地好的,紫徽斗术也同样有着极大的用处,只要老师傅肯教,易云就下了苦功夫学。
之前从来就没有算错的时候,但如今就是确确实实算错了。
为什么?
难不成还真就和之前开昆仑山龙脉禁制的时候一样吗,这老头子教了一些简单的东西给自己,困难的机密的东西,他却是一点儿没有教给自己,或是直接教授个错的,如今到了这出发动身的紧要关头,自己倒是又学错了?
真是个老奸贼!
易大师在心中将紫徽斗术传授给他的老师傅给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憎恶他为何总是这样欺骗自己,也不想想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又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接近老师傅的,自己说这样的话,不会觉得心里良心不安么?
南明和知道易大师这脸上的异彩纷呈是因为自己刚刚说的那一句毫不留情的话。
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易大师不说今日出门必定大吉一点儿也不会耽搁,南明和今时今日一定会将时间拖到明天,以确保晏昭昭这个时候已经回到公主和女帝的势力保护范围之下去了。
如果不出门,今时今日就不会在这个地方遇到这样一只大虫。
说来说去,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易大师这么一个“学艺不精”、“本领不到家”是绝对跑不掉的。
南明和可不管易大师究竟有什么原因,总归是因为他,他手下的这么多弟兄居然要面对一只战斗力如此之高的食人大虫,但凡有所伤亡,南明和定要拿易大师开刀。
他十足冷淡而讥诮地轻笑了一声,而听到这一声笑声的易大师,不由自主地便感觉到浑身毛骨悚然,只觉得面前的青年人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可怕的多。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解释道:“兴许是那背后一直在与我作对之人,故意更改天命,令这恐怖危险的大虫在这里等我们罢了。”
南明和没说话,易大师就连忙又补了一句话:“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之前故意骚扰昭昭姑娘的那一伙儿人,这一伙儿人居心叵测,会故意在咱们的路上弄出这些幺蛾子来阻拦咱们也不一定。”
易大师被南明和气势所摄,就算挺直了自己的背,也未免有些卑躬屈膝。
闻言南明和讥诮的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易大师,反问道:“既是如此,你不如与我说一说,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是个什么来头,居然与咱们的搬山道人作对?”
这话语调十足嘲讽。
易大师涌口而出便想说玄鸟教,但是他立即反应过来南明和是在用这些套他的话,他立即将已经涌到了嗓子眼儿的话给吞了回去,苦笑着对南明和解释:“这我也说不清楚,总归是……”
但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不耐烦的南明和给直接打断了:“你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你不清楚对家是谁,怎么早就料到对家会对我妹妹动手,还提前备好符纸?”
“我……”易大师还想要辩解,又再次被南明和打断。
“其实对家是谁,你心里分明清清楚楚,遮遮掩掩,不过心里有鬼罢了。”
他这说直接了当,一点儿情面都不给易大师留,反而将易大师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易大师想要解释,半天却只憋出来一句:“公子,我也是替人做事,心里有苦衷的。”
他想到之前自己心中对于南明和暗示的猜测,于是试探着这般说道,又给南明和使眼色,想要看看南明和能不能看懂自己的眼神,回应自己一回。
“这理由我不愿听,我只晓得你诳骗了我的妹妹过来,又不知道是怀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我也不管这一只大虫有可能是谁放的。
无论是它自己跑出来的也好,有人指使着你要故意针对我也好,易大师,这是你的分内之事,都应当是你应该去解决的啊,何故又这般束手无策呢,易大师?”
南明和直接没有理会易大师的眼神和暗示,更不接他话中的其他意思,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