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和看着晏昭昭这般娇小可爱的模样,心头酸软无比。
他很想弯下腰来抱抱她,可是这里是皇宫,是女帝的御书房,这般动作到底是有些放浪轻浮了,于是他便只能紧紧地握住了晏昭昭的手,轻声说道:“没有,我心里头是高兴的。”
这话就是说谎了,要是晏昭昭清醒的时候,多半就能够从南明和的神情上看出来,他眼底的神情可不是什么高兴的神色。
只是她刚刚醒过来,未免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所以没能够判断出南明和脸上的神情究竟如何,不过下意识地伸出另外一只手,轻柔地在南明和微微皱起来的眉头上推开:“二哥哥不要皱眉,皱眉便不好看了。”
说着,她自己的眉头倒是皱了起来。
“嘶……头好晕……”
晏昭昭情不自禁地抽了一口气。
她是当真觉得难受,只觉得脑瓜子里嗡嗡的,不过是这样动弹一下,就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有气无力地问道:“二哥哥,我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记得我们方才不是在用膳吗?”
南明和斟酌了一番,还是觉得在晏昭昭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就和她说这些事情不好,便打了个马虎眼先糊弄过去:“方才的饭菜不好吃,我叫他们撤下去换了新的来。”
这是个很蹩脚的谎言,也亏得是晏昭昭这会儿迷迷瞪瞪的,面对的又是南明和,心中信任无比,还真就相信了南明和的话。
她偏过头去看床榻边上点着的一盏小灯,又转头去看窗户,便瞧见外头黑乎乎的一片,显然是已经天黑了。
“怎么就天黑了?不是换个膳食么,还没用膳就天黑了……我好饿呀……”
晏昭昭嘟嘟囔囔的,大约是晕眩感让她很难受,于是话语之间未免带了点儿哭腔:“真是难受,进宫来没有见到姨母,东西也没有吃到……这大半夜的,我饿了也没有膳食上……”
她是委屈狠了,也极有可能是在混乱之间显得格外孩子气,整张脸蛋都皱成了一团。
南明和刚想说话,就听到晏昭昭的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看来真是饿的厉害了。
“我去瞧瞧他们的膳食,你先吃了这颗糖丸子,乖。”
南明和伸手探了探晏昭昭的额间,感觉到她的体温还是有些偏高,恐怕是那明萧花的毒性还没下去,便又掏出来了一颗药丸子,哄晏昭昭吃下去。
她什么也不知道,南明和说是糖丸子,她自然就信了,就着南明和的指尖将这一颗药丸子吞了下去,又昏昏沉沉地躺下了。
南明和便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走到外头去帮晏昭昭传膳。
外头知道这会儿估计是要传膳的,两位主子的晚膳根本就没有好好用,所以灶上其实一直有准备着膳食——这一回可不敢叫那作死的小厨房再准备东西了,都是御膳房里准备着的,女帝还派了两个太医过去好好守着,从做的食材到做的程序,一道一道地验过毒了,确保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敢在灶上温着。
南明和传膳,已经备好的膳食便由锦衣卫亲手送了过来。
这会儿女帝可真是草木皆兵,唯恐那送膳食的宫女儿也是细作,所以这等送膳食的事儿竟也交给锦衣卫来做。
那送膳食过来的锦衣卫和南明和倒也熟悉,两个打了个照面,交换了一番眼神,便又匆匆分别了。
备下的膳食都是两人份的,因为考虑到晏昭昭的身子不好,而且这会儿已经晚了太多了,吃那些重口味的东西恐怕不克化,所以准备的都是非常好消化的东西。
南明和见晏昭昭缩成一团,只从锦被下头探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早先就听人说过,只有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在睡着的时候缩成一团。
南明和看着晏昭昭的模样,便又不由得想到她身上的困局。
她面对的可不仅仅是这襄城之中波澜诡谲的局势,还有那些她原本应该知道,却不能够知道的故事——她的生母,她的养母,她的生父,她的养父,这些纠缠在一起的伦常亲情,还有背后藏着的许多权势纠葛……
晏昭昭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南明和不知道她上辈子究竟活了多少年,但从她八岁那年醒过来之后的表现来看,她上辈子多半也没有活太久,极有可能是在花一样美好的年纪,便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这辈子她也不过就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已经背负了很多,却还有更多她浑然不知道的事情。
可偏偏这些事情他不能够说出口,南明和便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抽痛了一下。
今夜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叫人觉得愉快的夜晚。
南明和收拾了一下自己满心乱糟糟的情绪,将食盒之中的食物一件件取出来,摆在晏昭昭身边的桌案上,然后轻声将晏昭昭哄起来吃东西。
晏昭昭不是很乐意,她困意正浓,又觉得头疼,可肚子里又空空如也,饿得要命,只好委委屈屈地跟着南明和去用膳去了。
而这个时候的女帝已经在小厨房再次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
女帝并不是一个性情暴虐的人,但这一回可真是踩在她的底线上跳舞了。
这个孩儿是她认不回来的娇娇儿,是最叫她心碎的宝贝,如今却在她眼皮子地下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还偏偏揪不出来一个罪魁祸首。
女帝怒极,她既生气自己怎么会让细作潜入到自己的身边来却一点儿察觉都没有,又生气为什么自己的御医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既生气自己的锦衣卫怎么就没能够查出来个甲乙丙丁卯来,又生气为什么这起子人一日不作妖就浑身不痛快。
但女帝最气的还是,这一切其实都怪她自己。
若是她能够做的更好,今日就不会让昭昭受苦。
她曾经对他发过誓的,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这个娇娇儿,可如今却叫她吃了亏受了苦,还帮自己挡了灾。
女帝甚至想,若是今日自己不去月华居就好了——她若不去,这一碗百花粥就是她喝的,反正她也已经喝了不少时日了,多这一碗少这一碗又有什么关系?
女帝说了南明和,其实她自己的内心又何尝不自责难受?
小厨房里头的人都被锦衣卫给带走了,那些御医也已经滚回太医署去加班加点地找蛛丝马迹去了,她倒冷清了下来。
双福小心翼翼地跟在女帝的身边,轻声问她:“陛下,可要回去看看昭昭姑娘?”
“……不去了,今夜不去。叫明和公子在她身边好好陪着吧,一会儿昭昭用完了膳,就叫他俩一块儿去清凉台歇着,朕明日再去看他们。”
女帝叹了口气。
今日她叹的气似乎格外的多。
“对了,你且叫他们拦住消息去,大长公主还在养胎,她这一胎本就怀的凶险,受不了刺激,昭昭在宫里头出了事儿的事情可不能够传到她的耳朵里去,务必要将消息给瞒好了。”
女帝又想起来琮阳公主,便又吩咐道。
“此事老奴已经替陛下分忧了,出事儿的时候便想到不可知会大长公主,消息应当是已经瞒死了才是。”双福答道。
“好,这就好。”女帝点点头,神情显然有些伤感。
“陛下还未曾用膳,今日去哪里用膳?”双福见女帝神情萎靡,便想将话题岔过去,“今儿是十五了,陛下要去萧贵君的宫中用膳么?”
每个月的十五女帝都会去萧贵君的宫中用膳,这倒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今日不去了。”女帝的脚步微顿,“贵君这个时辰还在等朕用膳?你且叫人回了消息去,说是朕今日身子不爽利,回宫休憩了,今日便不要等朕用膳了。”
她的情绪很显然并不高昂,双福很快就品出来了女帝的心思,便转过头去悄悄吩咐背后的内侍:“去吩咐御膳房备膳,一会儿你带到那处去。”
那内侍得了吩咐很快就走了,可双福的话听到女帝的耳朵里,便未免觉得有些不得劲。
那处是哪处?
月华居……月华居如今也成了不能说的禁忌了。
可这个禁忌分明是她自己吩咐下去的,她又能够说什么呢?
女帝的神情平静了一些,眼底却毫无笑意。
而很快萧贵君的宫里就得了传令,说是陛下并不来用膳了。
萧贵君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即便已经年过不惑,仍旧能够从他身上瞧出年轻时候的清俊来。
女帝的后宫自然和寻常后宫不同,后宫公子们的宫里头往往只有他们自己,并没有孩子,所以未免显得格外寂寥冷清些,于是萧贵君清减的轮廓上也有了些寒凉。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萧贵君打发了小太监,神情之中有一丝喟叹。
萧贵君身边惯用的侍从便忙着替他摆膳,一边说道:“贵君莫要难受,听闻今日御书房那头是出了事儿,陛下恐怕是分身乏术,这才不能来陪贵君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