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我确实有话要和你说，但不是现在的你”？
这句话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人从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克制的恐慌。
不是现在的他……
难道还是以前的他吗？
可是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不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蒋丛说有点呆呆的站在原地，脑海之中仿佛在一直回放着刚刚晏昭昭说的那一句话。
“不是现在的你。”
“不是现在的你。”
“不是现在的你。”
这些话好像魔咒一样，反复的在他的脑海之中盘旋，蒋丛说越想就越觉得头疼欲裂，尤其是当他已经开始自我怀疑，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忘记”这两个字就开始在他的脑海之中越来越膨胀。
过去的一切好像历历在目，却又好像蒙着一层云烟，朦朦胧胧的，触碰又不可得。
似乎有什么东西遮挡着他回忆过去。
而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忘记的记忆吗？
蒋丛说头一次受到这么大的震动，而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来这位大小姐离开的时候目光之中的神情。
晏昭昭的目光是平静的，是温和的，而这种平静和温和之中，好像又夹杂着一丝轻微的怜悯。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怜悯自己？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低微，而晏昭昭又是那位高贵的大小姐吗？
不对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来自身份上的碾压，根本就不会产生怜悯，这位大小姐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必然是有什么问题。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答案马上就要破土而出，蒋丛说却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痛，就好像那些从地面下发芽的种子一样。
发芽的种子看上去渺小，却很有力量，枝芽一下就穿透过了泥土的深处，从地下窜了出来。
蒋丛说现在的感觉就是，好像有什么深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要突破他的屏障，从他的脑子里钻出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活生生的把他一个人劈成了两半，蒋丛说想要反抗，想要拒绝，可他最终还是只能徒劳无功的用力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低声怒吼。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这个时候李春秀刚好路过，她手里还抱着一个筐子，里面装着今天采摘下来的大豆，看到自己的丈夫抱着头蹲在地上，看起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李春秀不由得直接把手里的大豆丢到一边，立马三步作两步地跑到蒋丛说的身边，跪坐在他的身边，想要将自己的丈夫从地上扶起来。
说来也真是奇怪，那种好像头皮都要被人劈开两半的感觉，就在李春秀碰到他的一瞬间，马上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好像刚刚自己头疼欲裂的感觉，不过只是错觉而已，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不适，就连一开始那种心底不由自主的怀疑和疑惑，也好像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蒋丛说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
他脸色苍白，额头还有大颗大颗的冷汗，说明是遭了一顿苦头，可他现在却浑身轻松，没有一点问题。
蒋丛说下意识的往自己的妻子身边靠了靠。
李春秀看着心疼极了，以为丈夫是犯了什么毛病，或者以为他身上哪里不舒服，连忙拿出手帕子，把他头上的冷汗擦干净，一边说道：“是不是昨夜里吃了冷饭？如今头疼？”
“……也不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刚才我碰见来咱们家里看春花和春桃的大小姐，我和大小姐讲了两句话，就开始觉得头疼欲裂。”
蒋丛说和自己的妻子向来是知无不尽，尽无不言的，但是有些话他也知道，不能够随随便便告诉别人。
就好像这件事情，要是妻子知道大小姐和自己说的那些内容，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去探寻为什么会有这种鬼怪的感觉，而是又要在心里乱想，觉得大小姐是不是又对他什么余情未了，想要死灰复燃，就这这那那奇怪的想法。
李春秀一直是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但是一旦涉及到这些事情，她就会觉得别人想要把自己的丈夫给抢走，然后就会变得格外的不可理喻，平常能想明白的道理，她也想不明白了，就要胡搅蛮缠。
蒋丛说觉得自己的妻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大问题，他也忍不住叹气，所以绝对不能够把刚才他和大小姐之间说话的内容告诉李春秀。
这也不是什么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这是涉及到底线的问题——
大小姐跑来和自己说这些，又不是为了和自己调情，更不是为了故意勾引自己，这位大小姐眼高于顶，又有顶顶好的心上人，怎么可能真的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对自己暗送秋波？
所以大小姐特意过来跟蒋丛说说这些话，这些话必然是有其中的含义的，而且没有直接的把大小姐的目的说出来，这就说明这件事情的本身不能够言说。
这样遮遮掩掩的，说什么两个人之前是不是见过，又不是用的风花雪月的语气，好像还在暗示他是不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件事情本身就处处透露出诡异。
直觉告诉他，不能够轻易的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就算是自己最亲密的妻子也一样，这件事情如果轻易说出去的话，很有可能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而且最重要的是，也是让蒋丛说相信这件事情肯定有什么古怪的地方的是，在自己听到大小姐说到是不是忘了什么、不是现在的他……像这样类似的话的时候，蒋丛说是真的由衷的从心里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什么记忆被蒙在了烟尘之中，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那些记忆根本没有办法去回忆，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些记忆的本源，也根本不知道那些记忆之中究竟记载着什么样的回忆。
朦朦胧胧的，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这太让人觉得迷惑了。
蒋丛说感觉肯定有什么东西在暗中作祟，可是这种事情说出来又全部都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之事，一个人的记忆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
而且如果真的消失了的话，怎么会连一点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样的力量绝对不是人能够做到的，那就必然是一些超出人力以外的东西在影响着他。
那这些超出人力以外的东西，就全部都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之事了。
他一个读书人，本来应该对这种事情豪不相信，可是蒋丛说自己的心中却又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潜意识，好像这些事情确实是对的。
是有人篡改了他的记忆。
可是他没有办法和自己的潜意识对抗，但也没有办法相信这些事情是真的，他的内心充满着矛盾，自己和自己的观念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最重要的，也是最不可忽视的是，他亲身能够体验到的就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小姐的时候，他的心中确实涌起了荒谬的熟悉感。
明明可以确信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见过，而且他和大小姐之间绝对不可能拥有见过的机会，那这种熟悉感就来的非常的古怪突兀了。
两个人从前没有见过，也绝对不可能见过，那他们为什么会有熟悉感？难道是在梦中曾经见过吗？
那简直就是扯淡的事情，根本就荒谬无比。
这什么在梦中相见的事情，比蒋丛说如今今日走到外面去，被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打死的概率都更小。
当时觉得可能是错觉，可是每一次见到这位大小姐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在振动，仿佛是见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故人。
但这种诡异的熟悉感，还有这种诡异的故人重逢的感觉，并不是他们两个人有什么曾经认识，或者是曾经接触，只是来源于一种灵魂本源上的认同，这让蒋丛说觉得非常的困惑。
并不是对她容貌的熟悉，也不是对她皮囊的熟悉，而是一种好似超脱了人的本身，是一种灵魂上的共鸣。
但是这个时候的他还无法清楚的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会有这样的熟悉感，认为大小姐仿佛知道什么事情，可是大小姐也没有说出口。
而在听到这位大小姐说的那些话之后，蒋丛说就能够发现自己每一次见到大小姐的时候，心中产生的那种熟悉感就会变得加倍的强烈，而且他的情绪之中除了困惑不解之外，还有一丝不可忽视的挣扎和愤怒。
这种挣扎并非是对于目前境况的挣扎，这种愤怒也绝对不是冲着面前的大小姐而去的。
这些情绪都好像是深刻的，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中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情绪从何而来，从正确的逻辑上判断，他根本就没有可能会产生这种情绪，这到底是为什么？
蒋丛说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心中的想法就和得了失心疯一样，一边是自己看上去已经走上了正轨，眼见着就能够蒸蒸日上的事业，另外一边却是越来越奇怪的感受。
好像有一双手正在努力的把他从淤泥的深处挖出来，这双手带着希望的力量；
可着淤泥的下面好像有更多的手抓住他的双腿，把他用力的往淤泥的下面拖过去。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蒋丛说好像一个人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好像在努力的挣脱泥沼，可另外一半好像还在自甘堕落沉沦。
就好像明明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个问题就一直被人隐藏着，他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没有办法想明白究竟是什么。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试图阻挡自己，他就是努力的想要把自己挣脱出来，可是又好像有那么多的阻力，只能让他死死地沉在这些迷惑和朦胧之中。
就好像连自己的妻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能够给自己提供的那些安慰和快乐，都并不是那么直接重要了。
蒋丛说开始觉得有些迷茫。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回忆着刚刚那种完全不可能是作假的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好像在冥冥之中，觉得自己这双手上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那些鲜血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好像一下子突兀地闯进来一个念头，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是你自己杀了你自己”。
这些血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的……他自己杀了自己吗？
可是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自己杀死自己呢？
自己不是一个好端端的人吗？
蒋丛说心头浮起越来越多的疑惑，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李春秀蹲在他的身边，明显能够感觉到丈夫的情绪非常的不稳定，而且陷入了一种极度慌乱和冲突矛盾的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