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琮阳公主的说的话,晏昭昭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感。
谁知道娘亲是不是故意说好话来安慰自己呢?
这些日子,看着一路颠簸之中娘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晏昭昭是当真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娘亲,我们就快要到群芳园了,咱们回家之后好好休息,就不用颠簸了。”
晏昭昭伸手握住了琮阳公主的手。
这已经是深秋了,琮阳公主的手冰冰凉凉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可就是如此,她的掌心却还是一片粘腻,都是冷汗。
她多半是难受的承受不住,浑身上下应该都是冷汗。
这肚子里的小冤家,可真是折磨人啊。
“等你出来了,姐姐一定要好好教训你,竟敢叫娘亲这样难受。”
晏昭昭看着琮阳公主的肚子,半是开玩笑,半是生气地说道。
这小娃娃,还没出世就叫人这样难受,不知道以后出世了之后,是不是个能搅和地全群芳园都鸡飞狗跳的坏东西。
这可真是叫人难受的,晏昭昭有时候偶感风寒,头疼脑热地没有胃口,也往往觉得恶心食不下咽,只是几日就感觉自己受不了了,娘亲却已经吃了好几月这样的苦了,也不知道还要吃到什么时候。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儿不要责怪他。”
琮阳公主即使有些有气无力,却还是目光温柔地将手放在自己微凸的腹部上摸了摸。
这种外露的温柔其实很少见,晏昭昭也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模样。
“昭昭会喜欢这个还未出世的手足么?”琮阳公主声音低低地问道,连语调都是温柔的,这都是很少在琮阳公主身上看到的。
“会呀,当然会,这个小家伙是我的手足呢,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我为什么要不喜欢他?
当然了,要是他出生了之后还是这样闹腾,叫娘亲和爹爹都不得安生,还不敬长姐的话,那我就要打他的小屁屁了,哼哼。”晏昭昭贱兮兮地说道。
琮阳公主被她幼稚的话语逗乐了,看着她还举起自己的手来,做出一副真的要大人的样子来,便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他还那么小,小时候不懂事也实属正常,你小时候也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呢。”
“嗨,我小时候不听话不也是要挨打的嘛,娘亲可不能厚此薄彼的呀。”晏昭昭故作不甘心地嘟嘟嘴巴。
“你那时候已经不小了,四五岁的人了,居然还和一两岁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一般,到处乱跑,还偷偷背着丫头想要到湖里去凫水,可要将我和你爹爹吓死了,这样调皮捣蛋,我们还不惩罚你?”
琮阳公主想起来了晏昭昭小时候的模样,大约是觉得可爱,又觉得和面前的晏昭昭模样渐渐重叠在了一起,脸上便有了很温柔的笑意,抬起头来捏了捏晏昭昭的脸颊,不禁感慨道:“想想那时候,都还觉得如同昨日一般,竟也想不到,都过去这十几年了!我的昭昭也从到处乱跑的小丫头,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琮阳公主整个人都似乎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芒,即使她的脸色并不好,整个人也气血不足,但是在说起来晏昭昭和肚子里这个小娃娃的时候,脸上便止不住地带了笑容。
原本她从前是个多么冷峻的人,整个人的轮廓都似乎带着一股子冷淡的味道,但如今又做了娘亲的琮阳公主,浑身便都温柔了下来。
琮阳公主抚了抚晏昭昭的鬓发,然后又垂下手去,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上,温柔地轻抚着:“我听陆太医说,等再过几个月,小娃娃已经快要长好了,我将手放在肚皮上,他就会在里头回应我呢。”
这事儿听起来很新奇,晏昭昭便也忍不住问道:“我小时候也在娘亲的肚子里回应过娘亲吗?”
“会呀,自然是会的。”琮阳公主浅浅地笑了一下。
晏昭昭看着娘亲的模样,似乎也想到了十几年前自己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娘亲也是这样温柔地隔着肚皮抚摸自己,眼泪都有些止不住。
她故意用亲昵可爱的语调和琮阳公主说话,说出这些幼稚的言论,就是想要叫娘亲心里头放轻松些。
“娘亲……您真的辛苦了。”晏昭昭叹息,“十月怀胎,说起来不过是这么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可是在此之前我竟不知道原来十月怀胎是这样辛苦的事情。就是冲着这怀胎十月的痛苦,孝之一字,便永不可能磨灭。”
“母亲皆是这样的,这世上哪里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就是吃再多的苦,也不可能舍去自己的孩子的。”琮阳公主见晏昭昭感慨这个,忍不住笑道。
不过她大约是觉得这句话不妥当,又很快补了一句:“那些不能够时时刻刻与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的,有些是身有苦衷,无法违逆,有些便是不配做母亲的。”
琮阳公主单独将这句话拿出来说,晏昭昭下意识地感觉是不是有哪里说的不对吗,大约她也意识到这句话似乎变得更加不妥当了,便飞快地将话题岔开了。
“昭昭,你想要个妹妹还是弟弟?”琮阳公主问道。
晏昭昭也没有去追问这句话究竟有哪里不对劲,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回答道:“更喜欢妹妹吧,小丫头娇娇软软的,混小子惯会叫人头痛的,我想想宫里头那些表兄小时候的熊样儿,我都替娘亲头疼。”
说着,晏昭昭又做出头疼的样子来,惹得琮阳公主哈哈大笑。
一路上倒还算是欢声笑语,因为女帝下令了叫一切从简,所以琮阳公主只需要下车与前来接见的官员说上几句便可。
但琮阳公主现在实在是身子笨重,她浑身无力,真真是不爱下车走这个过场,只觉得多此一举,又十足无聊。
晏昭昭也觉得这样的过场什么时候都可以过,但琮阳公主如今浑身不舒坦,免了也就免了,想来姨母也是会体谅的。
故而最后琮阳公主只是叫车夫打起了帘子,在马车上遥遥地和前来接见的官员见了礼。
按理来说,见过了接见的官员之后,琮阳公主便该带晏昭昭进宫晋见的,不过琮阳公主似乎因为一直没有进食而昏昏沉沉,就是晏昭昭与她说话,她都有点儿提不起精气神儿来了。
因此晏昭昭便替琮阳公主做了个决定,让接应的人回去禀告陛下,说是娘亲身子不适,今日便暂且不进宫拜见了,等过几日琮阳公主的身子好了些,这便再一起进宫去。
马车又咕噜噜地往群芳园驶去了,晏昭昭全程都未露面,从头到尾都只和内饰说了那一句回去禀报陛下的话语,众人皆未能瞧见这一朵襄城最最富贵的富贵花如今的庐山真面目。
不过她说话温柔,自带三分娇娇之意,听起来是与襄城多半豪放的贵女截然不同。
所以未能够见到的面的晏昭昭,只凭借着自己说的那一句话就叫许多人惦记在了心里,不知多少人想要一探究竟,看看晏昭昭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倾城美人。
当然,随着晏昭昭名声传扬出去的同时,也有另外一个消息悄然席卷了襄城。
“诶,你听说了吗,今次陛下削减了接应大长公主的仪仗,原本都备好,想不到这两日给撤下去了,你们说大长公主是不是失宠了呀?”
“你想什么呢,大长公主是咱们大羲朝的大将军大恩人,陛下与她又是亲姊妹,怎么会对大长公主不好?”
“可是……”
“哎哟,您可甭可是了,我到觉得未必是陛下看不上大长公主了,反倒是大长公主看不上陛下了。
你瞧瞧她方才的样子,分明能够下车和大人见礼,她却高傲地坐在车上不肯下来,从头到尾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这不是公然挑衅摆架子么?
原本马车是要往宫中去的,这会儿也没有回宫中,反倒直接就回群芳园去了,这不可一世的样子,可是有些过分了,她将陛下置于何地,岂非抗旨不尊?”
“我觉得这位兄台说的有道理,怕不是大长公主也有那福王之心,意图改天换日?她手上既有兵权,在民间的声望也甚佳,比狗贼福王强太多了。”
“你别胡编乱造了!瞧瞧你这嘴里说的是什么玩意儿,只顾着一时爽快了,可没想象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但凡叫人听见了,你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哎哟,我这也不就是说说心里话吗,至于这样紧张?”
路边的茶馆里人影错落,时不时传出来一两声吆喝,这倒是个消息流通的绝佳地方。
不论这些是否正确的消息如何流向,也暂且不管这些消息猜测究竟是真是假,总归现在宫中也有些失落了。
宫中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傲龙殿此刻正觥筹交错——此乃女帝为琮阳公主设下的接风洗尘宴席,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更有女帝为琮阳公主准备的养胎药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