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晏昭昭的话,苏安的脸上有一丝停滞。
其实他早已经想到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也猜到这些人之间可能是有什么联系。
可是当时真的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他要钱给阿娘治病,所以就算猜到这些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只能够选择忘记这些,硬着头皮上。
苏安不能够去回想这些,他想到这些,便难免觉得头疼,所以一直逃避,但如今晏昭昭又将这些事情给直接点了出来,他一时之间觉得有些窒息,不由得静默下来。
“当真是……”
苏安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一个猜测罢了,但是确实有可能已经八九不离十。”
晏昭昭虽然十分同情苏家人,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旁的我也不与你多说,也不想诓骗于你,这一伙儿人与我也有血仇,我要对付的就是这一伙儿人,你若想报仇,不如与我一块儿。”
晏昭昭拍拍自己的衣裳,大约是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便直接将自己的来意摆明。
苏安几乎是没有怎么思考,点了点头道:“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这杀父毁家之恨,我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死。”
“暂且没有太多需要你的地方,你这几日就如常去闵镇做事儿就是了,不要引起这些人的察觉,等要用到你的时候,我再来这里寻你就是了。”
晏昭昭点点头,又说道:“刚刚给你们的钱,切勿外露,免得引起旁人的猜测,你只每天偷偷拿出来一部分,像是自己积攒的一样,再拿去药店给你娘亲抓药,我也会留一些救命的丸药,若是你娘亲的情况又不妙了,就服一颗救命的丸药。”
晏昭昭仔仔细细地叮嘱了苏安一遍,苏安都一一应了,晏昭昭便带着他回去了。
屋中的气氛并不是很好,任谣并不是很喜欢和旁人亲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那苏夫人躺在床榻上,脸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恐惧。
“夫人,我与苏安已经说好了,便先告辞了,旁的事情您与苏安说便好,若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寻我,便叫苏安来福源客栈转转,我便知道了。”
晏昭昭坐到苏夫人身边,那苏夫人缩了一下,晏昭昭便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任谣依照晏昭昭的话留了一些药丸下来给苏夫人,然后便与晏昭昭一同离去了。
这大半夜的,在外头晃荡说不定要见鬼,反正今日的收获其实已经够多了,也不着急这一会儿,就是想要去鼎隆寺之中看一看,现在也不是个好时候。
不过晏昭昭体内的真气内力已经用完了,任谣就又如同之前那样,在晏昭昭的肩膀上轻轻一拍,给她渡了一些真气过去,两人在屋檐上起起落落,瞬间便离开了。
苏家人在背后如何后怕并不重要,但两人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句“大半夜的说不定见鬼”不过就是个顺口溜,还真想到半夜会见“鬼”。
她们遇到了半夜巡街的武人。
这些人显然比起苏安那些半吊子功夫来说要强太多了,正训练有素地在街道暗处飞快地穿行,就是为了防晏昭昭和任谣这样大半夜不睡觉还别有用心的夜猫子在屋脊上行走。
晏昭昭与任谣对视了一眼,跳下了屋脊,落在一户小院之中,暂时没有说话。
等那巡街的武人过去了之后,晏昭昭才轻声对任谣说道:“外头有人,我们怎么走?”
“这起子人尚可罢,但也并非是什么厉害人士,在我面前也不过如此,公主不必担心。”
任谣斜斜地勾唇笑了下,她似乎习惯性地舔舔自己的唇角,直接一把将晏昭昭抱了起来:“公主殿下,冒犯了,叫公主殿下先在我怀里委屈一会儿。”
任谣没有外袍大氅,不能和南明和抱着她施展轻功的时候一样挡住晏昭昭的眼,晏昭昭便清楚地看到任谣抱着她,宛如鬼魅一般贴着墙根的阴影处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周围还有两个巡街武人快要走过来了,任谣却又忽然跃起,跳到他们视觉盲区的屋脊之上,弓着腰一下子就从屋檐上滑了过去,就如同流水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踩在屋顶的瓦上的时候都没有声音,就像是夜猫一般。
她的速度比刚刚晏昭昭跟在她后面施展轻功跑跑跳跳的时候不知道快了多少,晏昭昭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看到道路两边的屋舍飞速地后退,那几个巡街武人根本就注意不到任谣的存在。
她的武艺竟然已经到了这等境界!
晏昭昭心中觉得惊诧,后来又反应过来,之前应当是任谣觉得此事简单,心中胸有成竹,所以并不会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还带着晏昭昭如同玩儿一般在屋脊跳跃。
她心中又不免觉得有些复杂——任谣看上去桀骜不驯的很,平素里也少言寡语,并不会如同明九一样贴心可人地和她说逗趣的话,亦不会主动和她亲近,但是任谣的内心却是柔软的。
任谣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身为锦衣卫的身份,不冒犯晏昭昭,却因她确实年纪还小,所以对她多有包容,甚至通过这种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出来的方式对她好。
这样的人,这样的顾长歌啊……
若是当年没有遭遇那等惨案,她是否也会成为一个如同岑相宜一般聪慧伶俐,又包容贴心的少女?
都是清河王造孽。
为了这根本就不属于他的皇位,清河王毁了不知道多少无辜之人的幸福。
晏昭昭从前还没有这样直观地对清河王产生这样大的怨气,但她抬起头来,看着任谣坚毅的侧脸,看着她与旁的闺阁娇小姐完全不一样的眼神,忽然就明白,清河王究竟造了多少孽。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期待最后与清河王的对决了——这个人,必须除掉。
于公于私,晏昭昭都不愿意再看到清河王再蹦跶了。
任谣却并不知道晏昭昭的心理活动,她只当是晏昭昭有些畏高害怕,所以稍微放慢了一些速度,只往一些低矮的地方上落,很快她们就回到了下榻的福源客栈附近。
整个福源客栈都静悄悄的,这时候正好是睡觉的好时候,一盏灯火都见不到。
但晏昭昭却眼尖地发现几个屋子之中似乎有微弱的烛火在晃荡,好像是有人拿着烛火在走动一般。
晏昭昭扯了扯任谣的衣袖,示意她看那烛火,任谣凝神感知了片刻,低声说道:“不好,有人半夜在这客栈之中一间间地检查,我们必须赶快回去。”
而且紧急的是,她们那一层的烛火,已经到了距离她们两个的厢房一间的距离了。
时间紧急,任谣也懒怠说什么废话了。
两人出来的时候就是走窗户出来的,这时候窗户也半开着,她低声吩咐晏昭昭抱紧自己的腰腹,然后足下使力,直接从原地一个鹞子冲天,直接轻飘飘地翻进了两人的厢房之中,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快,他们过来了。”
任谣无声地用口型和晏昭昭说道。
不是她对付不了这些人,在任谣眼里,这些人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三脚猫功夫,哪里能和她相提并论。
就是外头巡查的那些人,加起来估计也打不过她。
但是这闵镇的格局和别处又不一样,这整个闵镇都是一个严丝合缝的局,每个人都牵连到另外一个人。
如果任谣直接出手将这几个人给杀了,其他的人一定会发现端倪,到时候反而对大局不利,所以不如伪装一二,至少不要在明面上闹出什么容易引起事端的乱子。
晏昭昭手里没停,任谣还没吩咐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夜行衣。
那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晏昭昭体内尚且还有任谣渡给她的真气,甚至能够感觉到这人已经快要走到她们的厢房门口。
果然,她们拴着的门门闩处发出轻微的响动声,这人真的要弄开门闩进来了。
晏昭昭的心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两人这脱夜行衣的速度如同风卷残云,飞快地将夜行衣给脱掉,然后丢到床榻之上,自己网上一滚,严严实实地压住夜行衣。
任谣抖开被子,往两人的身上一盖。
就在两人刚刚闭上眼睛假寐的时候,那门便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吱呀——”,随后就开了。
果然有脚步声进来,有任谣的内力加持,晏昭昭勉强能够通过听力察觉出这一伙儿人在干什么。
进来的有三个人,一个人在停在门口望风,另外一个直接进到堆放货物的地方,一一查看地上这一堆堆的茶叶之中是否藏了什么别的东西,还有一个则手捧烛火,走到了打开的窗边。
刚刚进来的太匆忙,竟忘记将半开着的窗户关上,露出这样大一个破绽。
这大半夜睡觉的时候,谁会忘记关窗户?
更何况这夜里冷的很,不关窗户睡觉还不得被冻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