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老爷先用激烈的言语让蒋丛说的心房开始摇摇欲坠，然后马上就语气温和下来。
“当然了，我知道，也许你主观意思上是没有这个想法的，但是实际上你可以想一想，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们会不会认为你是故意想要让他们记住你的恩情呢？”
“也许你家里的人对你充满信任，家中的人并不会怀疑你，可是村子之中的其他人难道没有在背后说过你的风言风语吗？毕竟从正常意义上来理解，别人确实无法理解你，明明可以有出去发展的机会，这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我……我根本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蒋丛说平常觉得自己气势十足，但是到了秦家老爷的面前，他就发现整个人的气势完全矮了一头，根本就比不过他。
当一个人的气势矮了一头的时候，他说话的时候就有些畏缩，根本没有办法如此顺畅的把一段话说完，也很难能够把一句话给说清楚。
“如果你真的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现在就不是这样的态度，和这样的神情，我见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这样嘴硬的样子，我已经看过了很多遍。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你最应该问的是你自己的内心，你真的不会因为这些话而感到生气难过吗？”
秦家老爷却好像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我并不是想要通过这些话来打击你，或者是揭穿你，来伤害你对于生活的积极性，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有的时候事情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理所当然的结果。”
秦家老爷站了起来，拍了拍这位青年人的背。
“就是你可以想一想，我们明明可以做到更好的，不用受这些流言蜚语，为什么却偏偏要听他们讲这些废话？”
秦家老爷的每一句话都在逐渐蚕食他心中那些坚硬的外壳，更何况他心里本来就产生了对这位秦家老爷无数的敬佩和羡慕。
蒋丛说也忍不住想要问一问自己，他真的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吗？
可是如果蒋丛说真的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的话，为什么回想起来的时候那些人是在如何指指点点他的那些话语，却那样清晰地浮现在他的心头？
“谁知道他什么毛病？明明可以到外头去给老东家做事，他倒不肯，还要留在这个穷地方。”
“反正我是想不通的，要是一个人有更好的机会的话，谁不愿意去外面赚大钱？还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要是老爷肯让我去外面帮老爷的忙，我恐怕做梦都会笑出来，我是连夜就去了，我还留在这？”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人很自以为是？他都已经成为我们这里的人了，天天干的也都是我们这些事情，他不会还真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读书人吧，整天摆着一副傲气的样子，真以为大家都对他充满敬佩吗？”
“对对对，你说的这话太对了，我平常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总觉得他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我心里很看不起他那样的样子，他要是真有本事，他就出去外面做啊，他不敢做，肯定是没那个本领，就怕自己被老爷给发现，灰溜溜的被赶回来了。”
“哈哈哈，你们真是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唉，我就是没人家厉害呀，我没读过书啊，我连骂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骂呢？哪像人家一样啊，眼睛长在头顶上。”
这些流言蜚语蒋丛说好像听过了无数遍，他以为他曾经忘了，可是如今回想起来的时候，瞬间就历历在目的在他眼前浮现。
那些人不知道他就在背后，蒋丛说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的放肆的嘲笑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那些人不理解他为什么留在这里，甚至还对他留在这里的初心嘲讽不堪。
蒋丛说以为自己全部忘记了，但是现在所有的记忆都在瞬间回笼，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些，他心里是在意的。
蒋丛说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摇了摇头，最终所有的满腹心绪也就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唉……”
蒋丛说这副样子，就证明了秦家老爷刚刚说的话全部都是正确的。
秦家老爷从来没有错怪过他，也没有看错他，他知道蒋丛说心里的满腔热血，也知道蒋丛说在这里这段时间受到的那些不公正的待遇，更知道他其实是不想再在这里这样委屈下去。
可是这一切都需要一个突破的宣泄口，既然没有人能够成为他这个宣泄口的话，那么秦家老爷就愿意挺身而出，他来做这个宣泄口。
“其实你想一想，我对你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时候，你向我提出来的要求，我基本都能够答应，而且你不愿意做到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你，都是尊重你的意见。
我对你讲的每一句话也是出于我的真心，我是真心诚意的希望你能好的，你想一想，我又和你没仇没怨，我干嘛要害你呢？”
秦家老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蒋丛说已经非常心动了。
“我也不求你要现在立刻马上就跟我走，毕竟我在这里也需要多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之内只要你想跟我走的话，随时派人来跟我说一声就行，你也有充足的时间，能够安顿家人收拾东西。
你先告诉我的话，我也有办法在外面给你们找房子之类的，至少能够保证你们一家人跟出去的时候不会有问题，在外面能够过的开心一些。
如果你心里改变了想法，愿意和我到外面去打拼一番的话，我会把你们全家人一起接出这里，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不过我都已经请过你两次了，如果这一次请了你之后，你还是觉得不太想离开的话，我也不会再来烦你，强人所难，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君子不夺人所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秦家老爷在攻心之道上非常擅长，刚刚来的时候，蒋丛说还在心里想，今天无论这位老爷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同意的，他来喊自己，肯定又是想对自己进行一番劝导，让自己跟他一起出去，但自己在这里已经过得很愉快了，干嘛还要离开呢？
但是现在听到秦家老爷说了如此之多，他的想法已经截然不同，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了。
他也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其实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么快乐，他给自己灌输了那么多的想法，告诉自己留在这里就是最快乐的，可是到头来发现，原来这些人对他造成的伤害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那么既然留在这里，已经是不快乐的了，为什么不找个办法离开呢？
那么既然留在这里，家中的长辈和自己的夫人都是支持的，为什么不找个办法离开呢？
离开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到底是不是呢？
蒋丛说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就在秦家老爷的面前，他马上就发起呆来，一直在心中反复的询问自己这个问题。
是不是呢？
到底要不要走呢？
要不要呢？
这些问题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他自己，但蒋丛说还是迟迟拿不出主意。
不知道到底是心底最深处的那些执念在作祟，还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受到的痛苦，从来没有消失，他心中总是在询问着自己，总是在思考这些问题，但是越问反而越迷惑，越想反而越自闭。
秦家老爷看着他如此痛苦纠结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如果你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还请老爷速速为我解惑！”
蒋丛说听到秦家老爷说自己有办法，马上眼前一亮，就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连声问道。
“你拿这个去试试看。”
秦家老爷从自己的怀中掏出来了一个锦囊，这大概是他的钱袋子，里面鼓囊囊的，他把钱袋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铜钱，放在了蒋丛说的手心。
“敢问老爷，这是何意？”
蒋丛说感觉自己始终跟不上秦家老爷跳跃的速度，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
“这枚铜钱正反两面都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把他当作帮助你抉择的工具。
既然你自己想不明白的话，不如就让天意来帮你决定。
正面，就是代表着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反面，就是你继续留在这里做你的孝子。
你自己想不懂的话，就用天意来帮你做好这个决定就好了。”
蒋丛说没有想到看上去这么正经的老爷，最后说出来的方法居然是抛铜钱来决定正反？！
蒋丛说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无语，可是他仔细的想一想的话，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既然自己的心里一直都想不通，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抉择，又究竟是获得什么样的答案，不如就让这个铜板来代替自己选择。
他点了点头，说道：“也确实是个好办法。我总是把事情想的太过复杂，所以就总是庸人自扰。”
秦家老爷笑了一声，幽幽的说到：“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很多事情都不像是人心里想的那样，事情本身是很简单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正视自己的内心，看清楚自己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要什么，就好了。”
蒋丛说低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后把手里的铜板往天上一抛。
这一颗铜板抛出去的不仅仅只是一颗铜板，更甚至是他上上下下一直起伏不定的心。
蒋丛说实在是越想越觉得迷茫，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究竟哪一种选择对他来说是有用的？
究竟哪一种选择对他来说是做了不会后悔的？
以前他觉得自己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可是在真的被人一句话点破了之后，再重新正视自己的内心，他就会感到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他如此的迷茫，也不知道上天会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天意会给他想要的答案吗？
是正还是反呢？
蒋丛说抬头看着铜板，在天上悠悠的旋转，然后慢慢的上升，最后又到达顶点之后，慢慢的下降，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好像放空了，铜板的速度也变得极为缓慢。
好像就是在把自己手里的铜板往天上一抛的那一刻，蒋丛说就感觉自己心中一直在纠结疑惑着的内心，好像终于裂开了一个口子，他好像隐约听见了内心深处的声音，隐约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铜板在天上旋转的时候，好像速度非常的慢，但是一旦他想清楚了之后，铜板的速度就唰的一下变快了。
飞上天去，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
掉在地上，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
最后铜板猛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蒋丛说连忙想低头去看那个铜板掉在地上究竟是正面还是反面，却没有想到秦家老爷把手猛的覆盖在了铜板上。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掉落下来的铜板究竟是正面还是反面，就完全被给遮挡住了。
蒋丛说不明白秦家老爷为什么会这样做，不禁疑惑的看向秦家老爷。
却听见面前的秦家老爷叹了一口气说道：“傻孩子，难道你在丢出去铜板的那一瞬间？心中没有任何的感受吗？”
蒋丛说被这个问题给问蒙了，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回答这句话，所以他有些迷惑的看着面前的人，又看着看那被挡住了的铜板。
“我……我当时好像确实有想什么……可是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想什么……我想不明白……”
蒋丛说也陷入了纠结的痛苦之中。
秦家老爷却笑的起来：“刚才你不是还说吗，你自己的困境就是来源于很多事情都被你想的太复杂了，那现在你就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复杂，既然你不知道，也不知道如何做抉择，那我来帮你，你刚才在心里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