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桉安是在黑暗里发现那个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大男孩的,虽然今天从微信聊天时就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她却从未料过男孩的心态崩盘会来得这么快,这么重,仿佛跌进了无底深渊一般,永远无法爬上来。
昔日那个骄傲的舞台王者,娱乐圈大魔王,此时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蜷缩在练习室一角,黑暗中甚至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黎桉安慢慢靠近他,感受到了少年的抵触,却还是忍不住抱住了他。
很心疼。
很心疼。
钻心一般的疼。他曾经那么自信,那么骄傲。黎桉安不知道娱乐圈究竟能带给他们什么,偶像这个身份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能让这么多训练生,愿意将自己青春最美好的年华付之一炬,包括她自己,包括自认为聪明的周尤。
“那些事都知道了?”
“新排名一定让你很难受吧。”
“我们以后一起赢回来。”
怀里的男孩没有反驳,却也没有做出肯定的答复,仿佛是默认,又或者此时将自己置之度外。周尤的脑子里很空,空到他没办法集中思绪去想问题,就连一开始为什么难过也想不起来,也不知道在这个狭小的角落呆了多久,身体已经连麻木的感觉都全无。
好累好累。这是他来这个节目里最切身体会的感受。
似乎从小到大,从未这么累过,那是一种身心俱疲的劳累。他似乎和他的粉丝们一样,越是奔跑,越是接近死胡同,永远都逃不出黑暗,永远都奔不向光明。可此时却有人如此温暖地,愿意向自己伸出援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
周尤无疑是自傲的,是自命不凡的,自打他确认自己喜欢上黎桉安的那一份心意时,就不曾允许过自己在她面前展现出软弱的一面,因为那样不够男人,那样显得他幼稚脆弱,那样下意识地,就会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
周尤不愿意这样。
黎桉安现在的前景大好,此次常驻《年少有你》第三季甚至可以让她的事业再上一层高峰,她的前程无疑是繁花似锦的,是一片光明的。而他呢,而周尤呢,I-solate解散之后就一直碌碌无为,想要提升自己的创作能力,却无力请教更好的老师,想要筹备新专辑,资金链却也出现瓶颈,甚至接了几部他看了几眼台词就知道烂俗得要命的电视剧。他们一个正熠熠生辉,一个却再垂死挣扎,虽然黎桉安一如既往地崇拜他,仰慕他,可是连他自己都清楚,自己早不如少时那般得好,不值得黎桉安如此喜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萌生出自己配不上她的想法,或许是自己自尊心太强,又或许……恋爱中的人真的容易自卑吧,尤其是他喜欢的人是那么优秀。
“桉安,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虽然已经有过几次亲密接触,感情也升温了不少,就连在自己朋友面前,也默许了女孩属于自己,可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却从始至终都还未曾戳破。
黎桉安没想过周尤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黑暗中她没办法太过看清周尤此时的眉眼。他是用怎样一副表情来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呢,是以怎样一种姿态来对自己提问的呢,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问出这一句话的呢?
黎桉安没有做好准备,也尚未思考过这话题。
她本以为,这个问题再快,也会在总选举结束之后才会被问出。她现在心里也还没有答案,说是朋友,他们早就越界,说是恋人,却也的确还差了一些什么。
“算……什么关系呢?”
“算恋人吧,如果你也这么想的话。”
最终,她决定遵从内心的想法,也尊重周尤的想法。
周尤输了,输得彻底。他反手将黎桉安抱住,极力遏止自己的颤抖。黎桉安怎么可以这么犯规,就连他如此任性的问题,也能够以这么温柔的方式来答复。他在她心里从来都是平等的存在,只有自己在不断自我打压,觉得两人之间是失衡的,是不匹配的,是不适合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住了,这是成长吗,亦或只是一种妥协?
“我想,我很想,我想将你占为己有,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无论是以怎样的身份。”
“我想要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你黎桉安只能是我周尤的,你谁也不许看,目光永远只能落在我周尤一人身上。”
“我今天尤其尤其,特别特别想你。”
“我今天也尤其尤其,特别特别地爱你。”
黎桉安清晰地感受到了男孩的颤抖,悄无声息地教室里吸鼻子的声音,从字句中透露出来的哭腔,亦或是自己肩头上温热湿润的触感。这一次,她终于将周尤脆弱的一面完全收入眼底。
“我也是,我也是的。”
她只能如此附和道,不知道内心有多欢喜。
黑暗中,两人安静地吻住了对方,混杂着泪水的咸味,少年不曾述说过的苦楚,和少女此刻的幸福欢愉,交杂在一起,化作无数个缠绵的吻,一次又一次地向对方索取着。
直到两人都面红耳赤,直到两人都喘不上气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地心脏快速跳动着,耳朵红得发烫,节奏被完全打乱,于两人而言都是第一次。他们像两个纯真的孩子,靠在一起,亦或是周尤将黎桉安揽入怀中,霸道地抱着。黑暗中两人虽然无法太过看请彼此,却能做到亲密无间,两小无猜地嬉戏打闹着。
“怎么会突然问那种问题呢?”
冷静过后的黎桉安率先发问,这是今晚最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吧。”
“我曾以为我的身后有千军万马,却发现也许他们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强大。也可能是现在的我的确还很弱,不足以支撑他们变得更坚强。”
黎桉安听出了周尤的这段隐喻,他是在说自己和独角兽们的关系。周尤当时毅然决然地和Cocpes影视解约的消息她多少也有些耳闻,当时还未多想,只是觉得周尤也不愿意别人拿他本来就是Cocpes影视的少当家来内涵他,质疑他的实力罢了。现在想来,或许事情的确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简单,光是周尤和他父亲之间的角逐,就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独角兽们无疑是周尤最大的底气,从头到尾,他们都竭尽全力地声援着周尤,在离开Cocpes之后,马上为他张罗了经纪人和助理,虽然关心他,却也绝不打扰他的私生活。虽然周尤离开Cocpes之后的日子的确过得不如以前风光,却也总体来说在娱乐圈内不算太差,名气和人气还是有的,品牌方也非常愿意找他代言,毕竟独角兽们的购买力实在是太过强大,销量往往能几秒破万。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成功的秘诀不再如以前那般简单,并非他们一直往前冲,节目组便会清晰地认识到周尤的价值。第八这个位置,就像是给了独角兽们一计厚实的耳光,告诉他们和资本对抗是没有意义的,只要上面有人不愿意周尤出风头,他们便有的是办法去虐独角兽们最心爱的那个男孩,的确,《少你3》的节目组也是如此做的。
周尤的黑料层出不穷,风评直线下降,有不少娱乐博主带头要求他退出《少你3》的舞台,甚至是推出娱乐圈。这样的场面是独角兽们没办法压制住的,尤其是不断上新的黑热搜,他们没有公司团队,没有公关部门,没有人会帮他们将黑词条撤下去,除了他们自己。除去打投费用以外,后援会的资金便所剩无几,他们必须在打投和撤热搜之间做一个抉择,而他们知道,无论选择哪一个,所带来的恶果都是灾难性的。
不撤热搜,周尤的风评就会继续掉下去,节目组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安排周尤直接退赛下岗。可是将资金花去撤热搜了,他们的打投数据就会相对动摇,不如之前那么稳定,现在正是冲刺阶段,每一票都有可能决定自己偶像最终命运的走向,他们又不愿意冒这个险。
了解到了独角兽们进退两难的周尤,又怎么可能不难受。
倘若当初他未曾和父亲打过那个孩子气的赌。
又或者倘若,当初他就不该来参加这个节目……
“我知道你的意思。”黎桉安也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们那一届时,到了后期几乎个人训练生陷入了全败的局面,除了她以外所有决赛夜的选手都是有公司背景的人,Oleo们被几家粉丝群嘲正主是野孩子的次数也不在少数。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恶意,是复杂的,甚至是难以想象的可怖。
“作为个人训练生的我们,除了爱我们的他们以外什么都没有。我们的每一步,都是他们没日没夜打投为我们杀出来的一条血路,的确应该每一步都斟酌该怎么走,才能走到最好。”
“但事情肯定不会一直都,如我们所愿。”
“瓶颈会有的,恶意也会有。人心是复杂的,因此这个世界才会善恶交杂,也因此而变得有趣。”
“如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毫无顾忌地,无条件信任他们吧。毕竟独角兽们也一定,无条件支持和信任你,一定能够为他们赢一次。我们都可以赢,我们都可以做到。”
黎桉安说这番话时,眼睛里是有光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是否能够代表独角兽,但她想让周尤知道,眼前这个他所喜欢的女孩子,其实也是普普通通的独角兽大家庭中的一员,她永远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偶像,相信他能给一切带来转机,相信他可以做到。
“我觉得联系我的经纪人,说黎桉安其实是周尤的最大粉头,实打实的真爱独角兽,这样我的黑词条会撤得快一些。”
“但捷径不一定就是好得方法,正确的路一般都比较难走。而我知道……”
“我周尤从不走简单的那一条路。”
今夜的畅谈终于有了结果,在这一刻,黎桉安又在黑暗中看见了周尤眼中的光亮。她是那么珍惜,那么喜爱着这个眼里有星辰大海的男孩,从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这个人是特别的,是和别人不同的。
就算历经黑暗,他也仍会坚守光明。
这便是周尤。
“好了,丧气的话题结束了,现在是和姐姐要亲亲抱抱的时间。”
“唔……等等你开什么灯啊!有摄像头怎么办!”黎桉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周尤就已经站起将练习室的灯打开,一瞬间变得光亮的世界让她的双眼有一些不适应,晕晕乎乎的,却还是条件反射地先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早和他们打过招呼了,不然你以为刚刚黑灯瞎火的就安全啊?我们这里的摄像头可是有夜视功能的欸,要暴露早暴露了。”
“等等……”黎桉安欲言又止,“你还愿意相信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自打知道之前训练生们所有的热搜,都是节目组故意放出去之后,黎桉安对于《年少有你》这个大家庭,就或多或少有了些许惶恐,也开始渐渐疏离。她没有料到,受害者本人竟然还是愿意这么相信这群伤害过他的人。
“不然呢,好歹当初他们海选还放我进来了。”周尤揉了揉黎桉安的脑袋,“想什么呢,这个节目组人心再怎么复杂,也不过是从利益出发罢了。只要我们不触及那一方面,他们肯定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陈雄是聪明人,不会对我们怎样的。”
黎桉安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能木讷地点点头。周尤看到女孩这个反应,笑而不语。这小姑娘还以为自己这几年在娱乐圈里已经身经百战了,其实也不过如此嘛,果然还是讨人喜欢得很,大家都不愿意和她过多透露这个圈子的阴暗面,无论他们之间立场是否对立,利益是否冲突。
黎桉安可真是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啊。
还好现在是他周尤一个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