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的座舱对于两人而言还算宽敞,并没有像对面的腻歪情侣一样坐成一排,黎桉安和周尤相对而坐,窗外灯火阑珊、夜色刚好。
“呼,终于摆脱那些摄像头了。”
周尤落座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将本浪漫的氛围打碎了一地。
黎桉安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俩在生活中本身就不是会刻意营造氛围的人,这样的相处模式反而能让本身习惯紧绷的二人放松下来。她此时倒是无心和周尤扯皮条,注意力都放在了窗外逐渐缩小的建筑,随着摩天轮升高,游乐园的设施灯光宛如成了地面上的星星点点,璀璨耀目,吸引着她的眼球。
“你都只看外面,你都不看我。”
“那你怎么不叫姐姐了,不是很会撒娇吗?”
“啧。”这三年来,他们的相处模式日渐磨合,最终成了今天这样一副互怼的模样。两人都是善于在镜头前演绎的角色,知道如何表现最吸睛,的确将自己包裹得很紧。私下的周尤不如镜头前温柔奶狗,而黎桉安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一惊一乍,二人褪去所有伪装之后,都是清冷之人,让人难以接近。
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独处一室时,预料内的死寂扑面而来,却不让空间染上一丝尴尬。此时的他们无声胜有声,光是眼神交汇,就对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他们的确很爱这样描述对方。
“要到最高点了,你还要看窗外吗?”
“不然呢,在摩天轮的最高处亲吻,不过是俗人干的事罢了,你我又不是庸俗的人。”
少女此时的答复,于周尤而言无非是欲拒还迎的情调,在摩天轮转动至最高之处,他将起身将少女拉入怀中,瞄准了对方的唇瓣,覆了上去。蜻蜓点水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过家家,成人的亲昵总是更加深入。
唇舌交战,回过神来时座舱已下落了大半。
留恋地舔舐了一下少女的唇,松开坐下,若无其事,却在鼻间叹出一声轻笑。
“正因如此,我才想和你做尽一切凡人庸俗的事。”
黎桉安深知周尤的恶趣味,他才不是什么乖巧奶狗,人间恶犬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总是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她下坠,之后再坏心地将她吃干抹尽,少年的老旧套路循环了无数遍,她却偏偏上瘾的很。
“公开吧桉安,我想结婚了。”
“不着急,”女孩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窗外,方才宛如蝼蚁般细碎的矩点,此刻又逐渐放大,让她知道这一次的梦也该醒了,她总觉得和周尤在一起的时光都是梦里,找不到实感,那句补上的“你慢慢准备”,不知是说给少年听,还是属于她的自我安慰。
下了摩天轮后,两人还是扮演着他们预设中的角色,仿佛这一场闹剧不曾发生过。黎桉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知道是否是她仪式感太强,所以面对周尤此番毫无准备的求婚宣言反应才会如此平淡,她的心静如止水,连周尤也扰乱不动。
再等等吧,等她也能准备好的时候。
周尤又怎么会不懂黎桉安的意思,方才他将自己心中最深的顾虑,用最随意的方式脱口而出,得到少女的反应如此,也的确在预料之中。的确不急,是他的东西终究都会被他收入囊中,这三年的恋情对于周尤而言早已有了十足的把握。真正需要准备的人是对方,是那个仍深信不疑自己在梦中的人,是那个他还叫不醒的装睡的人。
他们的确是天作之合,任谁都觉得只有将他们交给彼此才安心,只有王才配得上王。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势均力敌的恋爱关系总是最消磨人意志的,还好黎桉安和周尤至今都未曾分离,小吵小闹都鲜有。
外景录制在四人的烛光晚餐中结束,周尤向来极致浪漫,要准备就会准备得最好。即便今天来了不速之客,他也能够安排妥当,这一整天都过得浩浩荡荡,的确像极了少年桀骜不羁的性格。
但敏锐如陈子同又怎会没能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微妙氛围,女孩们的寝室Line刚刚建立,他们这边便也直入主题地放开了聊。
“说吧,摩天轮上怎么了?”陈子同关掉了自己和周尤的话筒,将房间里的摄像头也用衣物遮盖。
“求婚了。”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听到一些比较令人震惊的事,但此时周尤简短的三个字还是让陈子同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愣,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插入话题,不用猜也知道最终谈到的结果并不是周尤期盼的那个,陈子同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视为亲弟弟般看待的毛绒脑袋。
“过分了啊,入戏这么深。你们只是假想情侣,不是假想夫妻,还不着急结婚。”
“的确不急,但就是想,很想,非常想。”
“有多想?”
“两年前一切结束的时候就想了。”
陈子同这才后知后觉,少年对于这段恋爱到底有多投入。他不是不知道初恋的杀伤力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有多珍重,但的确没有想到骄傲如周尤,也会甘愿在这段关系里充当臣服者的角色。
他和黎桉安的确是太像坠落人间的两个神,因为神性与人总爱相冲,所以孤身那么久,相遇之时才会磕碰出如此炙热的情感。他们太过独树一帜,他们太过独一无二,才让人们无法理解他们,甚至他们本身也弄不明白。
他们本身就是如此,连温柔也弄不明白。
“那就再想想吧,总有一天当你开始付诸行动了,就不会这么难熬了。”
男人总能一眼看穿男人,陈子同知道周尤此时对于黎桉安的一切都只是臆想,臆想她独属于自己,臆想他们未来肯定能结婚,臆想他们一眼就能万年,一瞬便可白头。周尤想得很多做得很少,没来得及去实践,当然会让少女下意识拒绝。
没有准备好,两个人都还没有。周尤和黎桉安都太看重事业,倘若不是他们到现在都还在一起,陈子同也不敢相信世间真的有一种情侣,是优先让自己变好,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去全力爱对方。
至少他做不到,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像犀牛一般盲目,不如他俩清醒。
“好爱她。”
周尤鬼使神差地触亮了自己的手机屏幕,锁屏上的少女是他的心上人,这几年来即便贴了防窥膜,他也从来不在公众场合拿出他的私人用机,将自己保护得很好时,也将少女一并拉入了自己的保护罩。
他便是如此痴迷于她的,就连女孩自己也不知道。三年对于他们而言,其实真正完成了一次角色转变,这一次,换他去奔向她。
换周尤去沦陷于黎桉安的温柔乡。
“星星,如果有一天陈子同跟你求婚了,你会怎么办啊?”
女孩们聊得正欢,黎桉安话锋一转,让夏之星有一瞬晃神,没有过多思考,直接答了出来:
“答应他呗。”
听到这个答复之后的少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嘴角意义不明的笑,让夏之星有些不解。两人又聊了一会,夏之星才大概琢磨出来方才黎桉安为什么会问那样的问题,考虑到节目还在录制,她用另一种方式问了出来。
“桉安,那你呢?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人,他和你求婚,你会怎么办?”
“不知道欸,要看那时候的我是怎么想的吧。”黎桉安经夏之星这一问,脑海里的确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今天晚上早些时候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又怎么可能遗忘得那么快,只不过此时的答案就是她的心中所想,少女继续说道:
“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估计还没有这个想法。”
“毕竟,我们都还年轻嘛,明明还有精力去闯荡,为什么要那么早安定下来呢?”
黎桉安终归是一个传统的人,于她而言婚姻和爱请不是划为等号的,婚姻只和家庭有关。她偶尔也会觉得这样的自己着实无趣,丝毫不浪漫,因此至今爱恋的歌曲在她看来才如此难以驾驭。她无法凭借自己脑海中的假大空来撰写歌词,旋律推倒重来,始终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桉安,也有人是需要扶持着前行的呀,或许1+1的结果会大于2呢?”
“那也是有人,”黎桉安顿了顿,“我可能比较适合一个人。因为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想要向哪里迈进。”
夏之星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和黎桉安终归不是一路人。她的确无法理解黎桉安的孤独常胜论,也不知道她等到的那个人是否会理解她的奇奇怪怪。黎桉安总有一种脱离他们常人之外的疏离感,偶尔会让夏之星感到落寞,但她向来尊重黎桉安的所有想法,就像黎桉安也如此对她一样。
“不过如果真的要结婚的话,希望是二十七岁吧。”
少女恍神,似与空气对话。
“也不知道生宝宝会不会很痛,我听妈妈说她当时感觉自己要撕裂开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一个女孩,也和我妈妈一样,让她尽情做她想做的事。”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太早啦。”
黎桉安自言自语,不亦乐乎,似乎伸手就能抓住自己希望的未来,脸上暖洋洋的笑意从头至尾没有散开。
这一切也被夏之星看在眼里,她也难得在心里感叹,少女虽然看重事业,却也的确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庭。顺其自然,她相信黎桉安一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毕竟自打她认识黎桉安以来,少女就一直如此的。
“桉安,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幸福。”
“说得好像杀青了一样……”
黎桉安正想调侃少女,却被对方一把抱住。夏之星深呼吸一口气,将头埋入黎桉安的颈窝,不愿意让她看自己的脸。话音闷闷地,少女又重复道:
“我希望你幸福。”
竟带上一点哭腔了。
“啊,好啊,你也是。”
准备的客房似乎毫无用处,今夜她们将久违地一起入眠。
翌日周尤依旧起了个大早,准备给这一行人做早餐,陈子同和夏之星的航班在中午,因此时间不算太赶。只不过今天早上,厨房里多了个人,让少年一见到便笑得失神。
“干嘛,只许你抢跑,不许我早起啊?”
黎桉安早就穿好了围裙,在厨房门口等待着大厨安排任务。
“没有,就是觉得蛮感动的。”
“说吧,我能帮你些什么?”
“打个蛋吧,这次别把蛋壳也打进去了。”
二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恰似一对新婚夫妇。
“昨晚睡得怎样?”
黎桉安能帮上的忙不多,完事后便在一旁观摩周尤的一举一动,弄得男孩有些不自在。想了很久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涌了这个百无聊赖的话题。也不知道自己在怂些什么,昨天明明连求婚也敢。
“挺好的,就是夏之星还是老样子,老抢我被子,冻醒了几次。”
“那听起来睡得不怎么样。”
“还好。”
“姐姐的还好就是不怎么样。”
“坳不过你。”
依旧是平淡无奇的聊天内容,二人却心有灵犀地笑了出来。他们真实的性情大概的确很佛,才能在那么冲动之后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又或许的确就当作了无事发生,周尤和黎桉安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上合拍得很。
“今天怎么安排呀?”
“送两位祖宗去机场,然后城市周围转转?”
“去逛街吧,我还想看电影。”
“姐姐不是不喜欢庸俗的情侣项目吗?”
“那得分人,和你一起干什么都不庸俗。”
少女反将一军,恰好击中少年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