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感觉自己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匀速下坠,陷进了一个柔软而有弹性的球体,转瞬世界颠倒,身体像一片轻盈的羽毛,向着光的方向升起。
光芒越来越盛,像是凝成了实体一般浓稠,一点一点侵占了容悦身边的空气,像是一只琥珀中的小虫子。
容悦喘不过气来了,生命力正从身体里快速流失,她强撑着精神,“小喜鹊,我是不是要死了?”
喜鹊一号也不敢再装鹌鹑了,它心虚地说:“不会的悦悦,你别担心,系统会保护你的。”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今年没检修,时间线错乱了。”喜鹊一号扭捏,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我们现在在天启416年。”
噢,没时间实地考察一遍了,不过也不算太糟。
“还有吧,就是现在你和淳和郡主强行绑定了,淳和已经死了,现在相当于借尸还魂。”喜鹊一号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如蚊呐,又急急申辩,“淳和待人的态度都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你,除此之外对你真的没有什么影响了。”
淳和郡主也叫容悦,整本书里长得最美,后台最硬的女人。
爹是武林盟主,跟皇帝拜过把子;娘是一代神医,救过皇后的命。她从小体弱多病,养在深宫,是太子带大的孩子。不过红颜薄命,十六岁那年坠河而亡。
等等!淳和!十六岁!天启416年!坠河!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在容悦的脑子里形成了。
容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弱弱地问,“鹊啊,我们现在,不会在河里吧……”
喜鹊一号沉痛地答了句是。
重磅惊雷一个接一个来,一个赛一个响,把她炸的外焦里嫩,丧失了思考能力。
所以系统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增加难度的啊,请你原地进水好吗。
容悦扛不住了,直接被气得晕了过去。
不规则的光在眼皮上晃荡,耳边是细碎而有序的脚步声,还有几个老头儿的私语声。
获救了,容悦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刻着精美云纹的木床上。
淡紫色的幔帐随风轻摇,扭头便能看见个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台上放着一张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几枝秋海棠从窗子里伸进来,吐露着芳香。
“这是哪?现在是什么剧情?你快给理一理。”容悦有些头疼问喜鹊一号。
“辅国大将军府。”喜鹊一号难得正经,“贺安晴得胜归来,太子带淳和到将军府探望。淳和遭人暗算坠河,现在被捞上来救治。”
容悦撑起胳膊想起身看看,却引得一阵猛烈的咳嗽,怎么也止不住。她下意识弓腰,使劲揪住自己的衣领,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清冽的竹子的清香将她团团围住,咳嗽竟慢慢停了。
“真是惊天动地泣鬼神啊,绝了……”容悦皱着眉低低嘟囔。
宋清寒笑了,拿过婢子手中的雪梨汤,轻轻搅拌,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容悦嘴边,“悦儿,喝点这个就不难受了,放了很多糖。”
这种情景下应该如何反应啊,容悦有些无措,嘴边还冒着微微热气的汤将她的眼角熏的有些发红。
她幼年丧父,母亲是白衣天使,一年在家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从小得到的关怀也少得可怜。
给予一丁点儿火光,便诚惶诚恐,奉为太阳。
“谢谢哥哥。”容悦使劲揉了揉脸,坐起来接过宋清寒手中的碗勺,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悦悦你要学会适应,淳和才不会因为一碗汤感动的想哭啊。”喜鹊一号突然冒出来对她耳提面命。
隆冬中饥寒交迫惯了的人,要怎样才能从容不迫地面对美食和火炉呢?
“他们肯定会觉得是因为死里逃生感到后怕,不会怀疑的。”容悦闷闷地答了句,自顾自地喝着温腾腾的汤。
宋清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冲她说了声慢点吃。然后走到那群叽叽喳喳的老头身边询问些什么。
二十岁的太子殿下,有着非常温润的面相,声线低沉安稳,长身玉立,像什么呢?容悦努力地想啊想。
是了,像暗流汹涌的大海,包容、宽广、深邃。面上温和平易近人,可谁也不敢挑衅他暗藏的力量。
宋清寒问完便遣散了那群老头,重新坐回床沿,顺手把容悦手中的空碗接过来放到了一边,抬眼问,“好些了吗。”
容悦歪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经过严格的自我检查,好些了。”说罢又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清寒在身边的时候,容悦感到心安,也容易快乐。应该是他太帅了,养眼。谁不喜欢俊男美女呢,容悦觉得自己真相了。
“你啊你。”宋清寒被逗得舒展开眉眼,伸手轻轻刮了下她鼻子。“马行街上新开了家糕点铺子,你可想去尝尝?”
想啊想啊想啊!谁能拒绝好看又好吃的糕点呢,没有!
容悦激动地锤着被子猛点头,两只脚交替蹬来蹬去,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而后她又提了个得寸进尺的要求,“我们可以去逛夜市吗?”
宋清寒不忍看她失望,无奈地应下了。“好,你收拾一下,我到门口等你。”
容悦火速束起头发,使唤婢子给她换了件白色交领襕衫,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俊俏的贵公子。吊儿郎当地跑到门口,上了马车。
看着眼前明显女扮男装的人儿,宋清寒哑然失笑,“怎么这副打扮?”
容悦做出一副你少见多怪的表情,然后纡尊降贵地解释,“女孩子出门都是这样的呀。”
“哦?”宋清寒对这个说法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挑了挑眉,示意容悦继续讲。
唉,这都不懂。不过太子殿下应该没机会接触这些,太可怜了,错过了多少乐趣啊。
容悦同情地摇了摇头,十分显摆地说,“你该是没看过,小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呀!”
宋清寒故作深沉,抬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做出一副正在进行缜密地思考的样子,而后露出了悟的笑,随即将自己腰间的羊脂玉佩摘下来,仔仔细细地系到容悦的腰带上,欣赏了一番才满意,“好了,让我看看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啊。”
这波反撩(哄小孩)来的猝不及防并得了满分。
容悦开心地大笑起来,我们太子殿下太会玩儿了吧,厉害厉害,甘拜下风。
宋清寒把人哄开心了,又怕她笑得太猛呛了风,赶忙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说要给她剥橘子。
容悦立马安静,宋清寒依言拿起果盘里橘子来剥。
修长的手指掀起橘皮,空气中喷溅着细细小小的汁水,橘香瞬间在车内蔓延开来。
闻起来好好吃啊……容悦偷偷咽口水,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
橘子上白白的丝络也被摘得一干二净了,剥成一瓣儿一瓣儿的放在白玉盘里。
容悦忍不住偷偷拿了一瓣儿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果肉爆开,甜汁儿铺满口腔,冰凉冰凉,舒服极了。
太幸福了。容悦美得要冒泡,心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有人偷吃,悦儿你看见没?”宋清寒皱着眉告状。
容悦赶紧嚼吧嚼吧咽下去,一本正经地不打自招,“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驴唇不对马嘴……容悦觉得自己好像把脑子掉家里了。
“公子,到地方了。”赶车的小厮敲了敲车门。
容悦终于找到摆脱尴尬场面的台阶了,欢快敏捷地下了车,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小厮的肩膀,问他的名字。
小厮有些莫名,老老实实地答:“沈岑。”
“你很优秀,加油工作,我看好你呦。”说罢撒着欢跑了。
宋清寒弯弯嘴角,捻起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心情很好地冲沈岑挑了挑眉,“还不快跟上。”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不逗容悦。宋清寒愉悦地表示古人诚不欺我。
咚咚咚,鸟喙啄木头的声音响起。
一只信鸽大摇大摆地飞进来站到台子上,宋清寒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一手展开,一手将鸽子推走。
鸽子不满地盘旋了两圈,在看到宋清寒黑沉下来的脸色后忙不迭地飞走了。
开玩笑,谁会想惹笑面虎生气,让自己英年早逝,变成一只烤乳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