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溪郡最大最热闹的街道就是安奉街了,宽宽敞敞,四通八达。上面还挂着彩色的风车和灯笼,一排一排的,晚上点起灯来时候,流光溢彩,漂亮极了。
如今长久无人打理,彩纸糊就的风车和灯笼颜色尽失,白惨惨的,被路过的风一调戏,就劈里啪啦的往下掉。
殷和光走路没有声响,怀中抱着浅蓝的一坨纱帐,神色阴恻,竟奇迹般地融于这诡谲街道的背景之中,一点也不显得违和。
他轻车熟路地行进,心中默默数着自己走过的步数,左拐进了一条十分不起眼的小巷中,穿过小巷再右拐,然后直走两百步。
面前出现了一个掉了半块牌匾的破落家户,殷和光连头都没抬,直接推开积满灰尘的大门走进去。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门扇不堪重负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似的。
房屋逼仄,人一踏入,行进的动作带起了空中漂浮的灰尘,殷和光被呛得连连咳嗽。
他抱着一团毒物,没办法掩住口鼻,只能像个垂暮老儿一般任由自己咳嗽,佝偻着身子往楼上去。
上了楼之后,空间一下子开阔起来。
入眼是一张宽大的床,床上挂着个与殷和光手上抱着一模一样的幔帐,不过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了。窗子敞开着,糊窗户的纸破烂不堪,时不时有风路过,藏污纳垢的幔帐无力地乘风飘摇着。
殷和光走进,有些嫌弃地拨开幔帐,床上赫然趴窝着一个人!
那人长发沾着污垢结成一块儿一块儿的,衣衫褴褛,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恶臭,像是尸体腐烂的恶臭,闻一点就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殷和光却很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地弧度。
“三师兄啊,我回来了……”
床上的人身形颤了颤,这一直观的反应更是取悦了殷和光,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自己肚子疼都不肯停下来。
三师兄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恐惧、绝望、难受这些负面情绪。
笑声戛然而止,殷和光突然停了下来,凑到三师兄的脸边,皱着眉头。
“三师兄,你为什么不乖乖在地上呆着,谁允许你睡床了?”
三师兄被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靠他来这里时带的干粮才得以存活至今,此时已经奄奄一息,自是不可能给他回应。
殷和光也没介意,趴在床边盯着三师兄看,像是在观察什么试药对象。
三师兄抖得像筛糠一样,殷和光很奇怪,“三师兄,你冷吗?”
殷和光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努力回想小时候他觉得冷的时候,师姐是怎么做的。
啊,想到了。
殷和光后退一步,将怀中抱着的带有洋金花粉的床幔扔到三师兄旁边的地上,又拿出来一个火折子点燃,屋中瞬间冒起了黑烟,和带着光热的火苗。
“这样就不会冷啦!”
殷和光很是骄傲,师姐教过他的东西,他都仔仔细细全记在脑子里呢!
三师兄见状惊骇万分,拼着一口气挣扎着起身,却被脚上拴着的链子绊倒,栽倒在火光另一头的床角。
殷和光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了,像是让他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他变戏法似的摸出来一把尖刀,大跨步走到三师兄身边,蛮横地将他拎起来摔在床上。
“你躲什么,啊?躲什么!做事能不能稳趁一点!”
殷和光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火光映衬得,眼睛血红。
骂了几句不解气,然后开始对三师兄拳打脚踢,毫不留情地一刀子插进三师兄的心脏。
许是回光返照了,三师兄爆发出一股力量,硬生生将殷和光退了个趔趄,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艰难地动了动嘴,但却没发出声音。
殷和光看懂了,也更加暴躁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三师兄居然问他为什么?
他费尽心力地折磨他刺激他,到头来三师兄居然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殷和光用尽全力照着三师兄的脸上来了一拳,他歇斯底里,“为什么?你还敢问为什么!!”
“师姐的禁步!”又是一拳,狠戾,砸的三师兄耳鼻出血。
“你竟然敢打碎师姐的禁步!!”殷和光砸的自己手疼,索性一手拎着三师兄的领子,右手攥着刀子狠命地,一下连着一下地往心脏上戳。
“那可是师姐送给我的!!!”
三师兄心口出血肉模糊,已然没气儿了。
殷和光发泄累了,将手中被血染红了的刀子扔到一遍,瘫坐在死不瞑目的三师兄身旁。
眼神空荡荡的,一会儿变成了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的悲鸣。
“那是师姐送给我的啊,是师姐的啊,怎么能,三师兄怎么能笑嘻嘻地说是不小心打碎的呢,怎么就一点都不重视不在意呢……”
那可是,他最爱的师姐啊……
火舌不懂人类无聊的、反复无常的悲欢,只会贪婪地舔舐周围的一切事物。
殷和光愣神的那一会儿,火焰已经占领了整个房间的半壁江山了。
他再怎么哭闹,师姐也不会耐心的哄他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容戟!容戟!
殷和光气地浑身发颤,手中紧紧攥着手帕包裹着的破碎的禁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准了出口,匍匐着躲避浓烟,成功地离开了这个光亮的炼狱。
殷和光凝视着不断向上窜的火苗,口中喃喃。
“师姐,等我,等我,我带你回家……”
——
酒楼。
戚郡守还在卖命地表演,企图通过卖惨来博得太子殿下怜悯。
不过可惜,他这小算盘彻底是打错了。
宋清寒看着如沐春风,实则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笑盈盈地听戚郡守说话,权当听个乐子。
“这是谁啊,大清早的就在门口吵吵吵吵个不停呀!”
容悦双手环胸,撅着嘴,故意做出一副生气不满的模样。
宋清寒脸上笑意顿收,瞪了一眼戚郡守,吓得戚郡守立马噤声了。
“悦儿睡醒了吗?”宋清寒揉揉容悦的头,“现在还早,要是没睡醒就回去再睡一会儿,我马上处理好这人。”
处理???
戚郡守一时间脑补出来十万种酷刑,吓得跪趴在地上,头埋在两条胳膊中间,瑟瑟发抖。
容悦才不会回去呢,她就是出来解决问题的嘛!
“我不困了,再去也睡不着了。”容悦将宋清寒的手扒拉下来,走到戚郡守面前,“你是哪个?这又是干嘛呢,站起来!”
戚郡守一激灵,连忙爬起来,“下官是永溪郡郡守戚文华,今个儿就是来给殿下请罪,没别的意思。”
容悦哼了一声,“没别的意思?我看你别的意思多了去了!在屋里就听你叭叭叭的说个没完了,有什么想法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非得七拐八绕的,显得我们太子殿下欺负人了一样。”
宋清寒心里一暖,原来他家悦儿是担心他才出来的啊,美滋滋。
戚郡守闻言一惊,他本来以为淳和郡主不过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没想到也是个伶牙俐齿心思活络的主儿,不可小瞧。
“郡主多心了,太子殿下仁德友善,怎么会欺负人呢……”
“我多心了?”容悦轻挑左眉,眼神似是不经意转到戚郡守身上,有些失落,“我听着还以为郡守大人是想让我和太子哥哥出手相助呢,原来是多心了啊……”
宋清寒暗自笑了,悦儿真是可爱极了。
戚郡守一听,真是急得心疾都要犯了,现在真想回去给刚才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多心什么多心,他就是那个意思啊!
“不不不,殿下和郡主要是愿意出手相助,那可真是我整个永溪郡的福气啊!!!”
容悦笑了笑,“行,你先回去吧,到时候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完事儿。”
戚郡守虽然没达成自己当甩手掌柜的期望,但好歹城中事有彻底解决的希望了。
【小剧场】
宋清寒看见容悦出来之后,心里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玩归玩儿,闹归闹,别吵容悦她睡觉。
可容悦没有起床气啊,之前被吵到睡不着觉的时候也从来没主动出来过,今天这绝对有蹊跷。
第一嫌疑人贺安晴。
宋清寒转头去找贺安晴,不出意料的,贺安晴还在刚刚他俩比剑时候的位置上。
实锤了。
谁会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听别人聊天啊。
(贺安晴:???你管那叫聊天?)
宋清寒用很瘆人的目光瞪了贺安晴一眼。
贺安晴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然后态度很好的问:“殿下,你干什么摆出一副老婆被人抢了的表情?”
宋清寒:……你干什么吵我老婆睡觉???
宋裕如:哈哈哈哈哈。大哥你没老婆了,蠢蠢跟安晴姐姐跑了,重新回归单身狗行列吧。
(宋裕如遭受了来自亲哥的无情暴击,正在抱着头嗷嗷痛哭呢,为了不打扰大家,就请贺安晴给他拖走了。)
贺安晴:我身为小悦儿的姐姐,怎么就不能叫妹妹起床了?小悦儿你是不是自愿被姐姐叫起来的?
容悦(非常狗腿地狂点头):是是是!!
宋清寒微笑:行,我身为小六的亲哥,你看看他以后还能不能睡个好觉。
贺安晴拖着泪流满面的宋裕如,很无情的头都不回,只是很飒的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