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他们来的时候闹出了很大动静,县里的人零零散散地聚了一些,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着,这突生的变故叫大家都难以置信。
“县令说话怎么说不利索了?”
“……不会是变成结巴了吧??”
“不会吧,县令都知天命的年纪了,司品德娘娘这才抓住他?”
“哟,那可不一定,说不准是他做了什么坏事,我听说去年的税赋他可贪了整整三成呢!”
本来是来看皇亲国戚的,谁知道窥见了这么大一个秘密。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们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劈里啪啦的,一个个群情激昂起来。
县令急着解释急着证明,可一开口就是断断续续不连贯的单字,更加坐实了他变成哑巴的事实。
他转头向自家夫人儿女求助,结果手还没碰到她们的衣角,夫人就避如蛇蝎,一下子后退了一大步,僵着脸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老爷,乡亲们都在这儿呢,您就站那别动,待我去禀告老夫人,看她怎么处理。”
老夫人耄耋之年,行动不便,就没有出来迎接。夫人的婢子春杏听了吩咐,迈着小碎步哒哒哒就朝着老夫人房里走去。
县令没想到平日里软弱可欺的夫人竟然敢这样对他,短暂的愣怔后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脸涨得通红通红,也不顾及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了,一个箭步过去就要打夫人,“你、你、你个、臭、臭、臭……”
后面的话倒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县令空张着嘴,像是在表演一出哑剧。
夫人像是被打惯了,见势不妙就十分熟练地躲到仆从身后,高大的仆从直接一手就扭住了县令,将他的胳膊反剪到身后。
那仆从也是下了狠手的,疼的县令直抽抽,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盏茶时间。
容悦看呆了,默默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在心里点起了蜡。能行,花式作死没人教,自学成才啊。
不一会,春杏就带着老夫人的信物回来了。
“老夫人说,尊司品德娘娘旨意!县令之职位由夫人长子领下!”
百姓和县令家的仆从一哄而上,不复往日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将县令打折一条腿扔出了家门。
县令几度昏厥,连想喊疼都发不出声。他把自己的脖子都抓出几道血印子,十分绝望地承认了这个现实——他哑了。
眼见着目的已经达到,容悦扯着宋清寒的袖子趁乱溜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形容狼狈的县令,心里倒升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可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他将毒手伸出,被欲望的藤曼紧紧缠绕,就该做好人人喊打的准备。
容悦不再看他,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县令已经解决,可县上的人还是近乎盲目地信仰司品德娘娘,如果放任这种风气,谁不准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陈五娘,陈哥他们也还是没办法堂堂正正地生活。
可想要打破这种经年累月形成的社会风气又谈何容易?容悦一时有些踌躇。
宋清寒看一眼满面愁容的容悦,“悦儿,你怎么了?”
“害,还不是陈哥的事情嘛,我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容悦垂头丧气,一点都提不起劲儿来,懒懒散散地回答。
“唔,我查到了一些东西,你还记得陈哥的爹吗?”宋清寒笑着摸了摸容悦的脑袋,抚平翘起来的一缕呆毛,那呆毛倒是顽固,按下去手一松开,自己就又站起来了,宋清寒找到了新玩具,瞧瞧玩的不亦乐乎。
容悦眼睛亮亮的,抬起头充满希冀地看着宋清寒,总觉得要有八卦听了呢,“记得记得,那个携款潜逃地渣男嘛。”
宋清寒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悦儿真是可爱极了,总能蹦出来点新鲜又形象的词汇。
“鹤骑卫找到他了,那个书生拿着陈五娘的钱跑去禄定庄生活了,买下一块地当上地主,娶了三四个老婆,生下三子两女。”
我呸,这臭渣男过的还不错,有没有天理了啊。容悦两手在胸前一抄,气得想骂娘,“哥哥,你讲这个给我听,是想告诉我人间有多险恶???”
宋清寒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安静听他说完。
“这三子两女,可没一个是他亲子。”
容悦愣了,这反转,有点厉害哦,“噗哈哈哈哈哈,头上顶着一片青青大草原啊。这叫什么,渣人者,必被别人渣!”
“我派人去找那书生打了个商量,他愿意将自己的财产全部留给陈哥。现在你不用再发愁了吧?”
只是打了个商量就能叫渣男把财产交出来?容悦对此表示怀疑,怕不是拿着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再跟人家打商量的吧,你看这个‘打’字,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宋清寒坚决不承认。
对此,容悦只想说——干得漂亮!
“悦悦,你家太子哥哥好帅哦……”跟着容悦这么久,喜鹊一号已经学会犯花痴这个plmm必备技能了。
容悦骄傲,“那是,他是你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喜鹊一号自闭,呵,它打算放弃维护这段脆弱的宿主情了。
既然有了财力支持,那事情就好办了。容悦带着宋清寒三人就往陈哥他们住的山上跑。
“陈哥,今天来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容悦认真地说。
昨晚上夜探监狱回来,知道了娘亲已经惨遭毒手后,陈哥就一个人默默回到了山上,为母亲披麻戴孝。整个山头都被蒙上了惨白惨白的布条。
陈哥牵动僵硬的肌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您、您、您说。”
“你父亲给你留了一大笔遗产。”
陈哥心头突然窜起一把火,要不是他爹非要赶他们走,娘也不会被迫上山,没有上山就不会被大家讨厌,没有被大家讨厌就不会被衙内杀害,都是他爹!都是他那个禽兽不如的爹害的!
“我、我不、不、不、要!”陈哥赌气似的转过头不看容悦。
宋清寒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知道他那遗产哪来的?就是当初你娘的嫁妆。”
容悦也劝他,“陈哥啊,不管怎么着,怎么不要跟钱过不去嘛,你看这洞里的兄弟姐妹们,拿着钱给他们买身衣服买块肉吃不香吗?”
陈哥态度有些松动了,容悦再接再厉。
“再买块地,自己建个庄,养着那些被家里抛弃的孩子,你娘不就是这样做的?你还可以把孩子们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狠狠地打当初决定抛弃他们的人的脸!”
“哑巴怎么?瘸子怎么?瞎子又怎么?一样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说不准还能比那些健全人做的更好呢!”
山洞里的人们干了这碗鸡汤,被容悦的话激的热血沸腾,一个个都眼神灼灼,陈哥也被说动了,“好!”
很好!这事就圆满收官!他们也可以继续赶路了,容悦欣慰地拍了拍陈哥的肩。
宋清寒真的心细如发,说话功夫已经派人将田庄置办好了,他将地契还有一把银票一起交到陈哥手上。
饶是陈哥从小围着母亲的嫁妆转,也被宋清寒这豪气的一手给吓到了,“这、这、这么、多?”
容悦笑嘻嘻,“嗨,哪能啊,这一看就是我哥哥给你添的,好好照顾你的兄弟们哦。”
给钱这种事怎么能少了他宋裕如呢!宋裕如故意从贺安晴面前走过,从自己袖子的夹层里直接抓出来一大把银票,这还是他娘熹贵妃临行前硬塞给他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给你!”宋裕如现在整个一一夜暴富的土大款形象,贺安晴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很轻很轻,宋裕如还是听到了!听到了!他把姐姐逗笑了!早说啊,以后他天天出门给人送钱啊!!!姐姐好美!笑起来更美!
陈哥不住地瞄痴笑着的宋裕如,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接过,“多、多谢了……”原来不光容悦智障,她的朋友好像也有点问题啊……
这方氛围还算融洽,容悦指点了陈哥田庄有关的一些事宜后,就接着南下去了。
二狗趁着大家都去送容悦他们,自己偷偷溜到了后山,扒拉出自己养在这里的信鸽,然后又铺开纸笔,准备写信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
“喏,不用写了。”一个奶奶的类似孩童的声音传来。
二狗吓得笔都掉了,在信纸上晕开一片墨迹。他警惕地转过身,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一袭青衣,披头散发,看外表像是个刚刚及冠的少年。
“我就是之前给你药的人。”那人看他一副防御的姿态,好脾气地出声解释道,“这次你误打误撞,虽然跟我安排的剧情不太一样,也算做的不错,这是答应给你的药。”
那人将药瓶抛给他,笑了一下,就如云烟一般凭空消散了。
二狗紧紧攥住药瓶子,呆呆地看着那缕青烟消失殆尽,“还真是,神、神仙啊……”
这话不经脑子就说出来了,反倒是将他吓了一跳,他从石头上蹦起来,急急忙忙地跑回山洞里找陈哥他们。
三天前,那仙人找到他,说叫他打劫一个路过这儿的两男两女的车队,若是叫仙人满意了,就给他一瓶包治百病的、能医死人药白骨的奇药,哪怕是天生聋哑瞎瘸,也能治。
为表诚意,那仙人先给他吃了一颗,他的结巴当时就好了。
陈哥最后还是没有吃二狗带回来的神药。
无他,就是不想。
残破之躯需要的不仅仅是修补,最想要的,一直都是接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