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赵府的,他只觉得意识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甚至产生了一阵耳鸣。
依稀记得,老爷子指了指头顶的门牌,柳宸仰头看去,发现那块门匾上,赫然刻着两个烫金大字:“孙府!”
原来,赵家自第三次夜宴结束后,恰逢赵家家主忽然回到青云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匆匆倒卖了府邸,在打发了一众仆人后,带着赵夫人与许些门客,去了康都。
而老爷子是自愿留下的,他的半辈子都献给了这座府邸,后半生自然也一样。只是像安之这样,身上带伤,不能伺候新主人的仆人,只能被随意倒卖给了一户人家。
柳宸浑浑噩噩的走在街边,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脑海中会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当初答应安之,要带她上天入地,瞧一瞧那高处不胜寒的风景。
猛然间,他又想起,幼年时自己也曾拍着胸脯,向赵婉晴保证时的模样。她二人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辉,在此时此刻,渐渐重叠在一起。
柳宸不知心头沉重万分的原因,究竟是因为赵婉晴,还是因为安之的遭遇。
他只觉得,此刻心间泛着一丝苦味,就好像吃下了一整颗黄连。盲目的穿梭在街巷中,柳宸不知道接下来他应该去做什么,一种莫名的悲痛感,始终缠绕在心间,令他身感压抑。
他低头一路走过,在路过一处转角时,不小心碰到了一个路人。二人摔得头手朝地,四脚朝天,柳宸连忙起身出声道歉,伸手想要将对方扶起,却猛的愣住。
面前这人,一袭青衫道袍,左手搭着一根拂尘,右手在地面上一阵乱摸,不远处一面上书“神机妙算”四个大字的旗子,正躺落在地面上。
“哈哈哈,你这瞎子颇为有趣,刚刚还说我一个月内必有血光之灾,一转眼,自己先被别人撞了个满面!”
身后传来一个粗狂的声音,一个魁梧的汉子见沈半仙被路人撞翻在地,顿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得了,还好没听你的鬼话,本大爷回家,伺候婆娘去了。”
大汉止住笑声,看了看天色,一拂头身上的灰尘,一瘸一拐的回了家,看得出来,这人是个瘸子。
“哼,到时候自有你的好果子吃暖!”
沈半仙怒骂一声,他扶了扶有些眩晕的脑袋,另一只手还在摸索着自己的那一杆大旗。柳宸连忙捡起旗子,递还给沈半仙。
“哦,谢过,谢过!”
沈半仙连声道谢,他抓着旗子,借力起身,刚要迈开脚步,却被柳宸叫住。
“沈先生,您怎么还在青云县?”柳宸连忙喊道。
眼下一枝花早已远遁,沈半仙没有道理还继续停留在青云县。听说,那江湖四奇的另外三人,已经连夜追寻一枝花的踪迹去了。
“哦!是你呀,小友。”
沈半仙听出了柳宸的声音,一双泛白的眼睛,猛的一眨,连忙伸手抓住了柳宸的臂膀,声音颇为激动道:“小友留步,江湖救急!本大仙钱囊让人给盗了…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你看…”
柳宸猛的一个错愣,弹指间呼风唤雨,号称神机妙算的沈半仙,竟然会被小偷给偷了钱囊。此情此景,他很想吐槽一句:“你号称神机妙算,咋就不算算自己的福祸呢…”
但柳宸还是知趣的没有讲出口,毕竟有个词语叫做人艰不拆。
柳宸身上也没有分毫钱银,又碰到钱包丢失,两天没吃饭,饥肠辘辘的沈半仙,顿时犯了愁。
不过好在,柳宸灵机一动,想起了那个馄饨摊的店小二。半柱香后,柳宸与沈半仙坐在馄饨摊前。此时早就过了晚饭时间,小二哥与一众厨子正准备收摊,恰巧此时,柳宸身后带着一人,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在说明尴尬的情况后,小二哥与几名大汉也是颇为豪爽,单独为柳宸与沈半仙二人,起锅做了两大碗馄饨。
待馄饨上桌,沈半仙缓缓伸手朝着小二哥认真的道谢,随后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一碗馄饨吃了个干净,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清高模样。
他喝光最后一口汤汁,滋了滋牙缝里的肉丝,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
“怎么不吃呀,有心事?”沈半仙吃了六分饱,他摸到桌上的一根牙签,挑着牙缝里的残渣,没听见柳宸用饭的动静,便出声问道。
“没胃口,不太想吃。”
柳宸心中的确藏着一件心事,他也有些迷茫。向安之这样卖了身的丫鬟,主家能给她安排一个归宿,就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可为什么自己心中,却始终感觉塞着一块大石头,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嗯…小伙子,为情所动吧!你不吃,我就替你效劳了。”
沈半仙一语命中,柳宸脸上顿时闪过一片潮红,连忙出声否决,可沈半仙却摇了摇手,一副“懂得”的模样。
待沈半仙捞干净碗中最后一片肉渣,他终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柳宸帮着小二哥收拾好碗筷,向对方致谢道别后,便与沈半仙一起离开馄饨摊。
路上,柳宸才得知,沈半仙这两天过得可谓是十分狼狈,白天喝的是清水,晚上住的是破庙,好不容易来了个算姻缘的,奈何对方是个老癞子,听了结果却不肯付钱,这才有了沈半仙愤愤而去,结果却撞上了同样不看路的柳宸。
无奈,柳宸只好让沈半仙跟自己回到酒馆,好在自己当初交的银子还有余量,足够俩人居住一晚。
回到酒馆,柳宸先是指引沈半仙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二人挤在一处小屋内,沈半仙打着瞌睡,早早的睡下,但柳宸却是睡意全无。
他来到窗前,看着天上的满月,突然长叹一声。这时,他又瞅见窗户下有一队人匆匆赶来,个个虎背熊腰,手中火把刺破了夜幕,一连串的敲门声,炸响在深夜里。
没过多久,便有一名店小二上楼,轻扣柳宸的房门道:“原来是柳家少爷,那什么,肥三爷请您去他的府上,已经派人来接你了。”
店小二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柳宸却没有多注意。想来是柳肥手下都是些长相狰狞的粗人,吓到了对方。
柳宸心中总算掀起一阵喜悦,想来是柳肥已经处理好了柳家的事物。此刻,派人上门请他回柳家,定是要兑现当初的承诺。
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剑阁邀请函,柳宸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缓缓走到门前,刚想打开房门,却听见沈半仙冰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且慢!小子,你今天要是跟这帮人走了,我保证你最多活不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