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居然是他们俩最后一次的交心谈话!
他们二人上了战场,君如晦这才发现,那过去学的那些所谓的武功花架子在这个战场上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哪里会有人等着你摆完那些花招呢?只能是一刀一刀往下砍,就算是血溅了满身满脸都不能退缩,若不然下一刻就要被敌人的锋利的刀砍在身上!死的就是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君如晦手起刀落,不知道砍了多少回,杀了多少人,杀到后面都已经杀红了眼,只要有人靠近他就砍向他,已经完完全全到了敌我不分的地步了。
直到胜利的号角响起,君如晦这才恢复了一丝的清醒,发现这尸海之中不过只有寥寥几个人站在那里,君如晦心中有些慌乱,开始去找陈庆。
“老陈!你在哪儿?”一声声的老陈却没有换来任何的回应,直到是君如晦将一个死了的士兵从老陈的身上扒了下来,这才看见陈庆,当时君如晦还不像是现在这样一般冷颜冷面,还是一个正常的热血青年,看到已经被长剑洞穿的陈庆静静的躺在那里,胸膛还在起伏,那个时候君如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
“老陈!老陈!我这就给你叫军医去,你等我!”君如晦抹了抹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鲜血的水迹,忙着想要去叫来军医。只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一刻,却被陈庆用手抓住了裤脚,明明陈庆已经是快要死了的人,君如晦怎么也走不了,仿佛那只手有着千斤重一般。
“别……别了。”那陈庆十分费力的拿出来自己衣襟中已经带着血的看样子材质不怎么好的长命锁,交给了君如晦。
“帮我照顾……”那陈庆的伤口似乎是非常的疼,说几个字就要疼的直吸气:“照顾我老子娘和我那么一点点大的姑娘。”
一口气将这样的话说完,陈庆自己已经疼的不能做什么,他紧紧握住君如晦的手:“谢……谢谢兄弟!”那声音细弱如蚊蝇一般,君如晦只能是趴在陈庆的嘴边才能听到。
君如晦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大股大股的眼泪从那湿润的眼眶之中喷涌而出。
那个时候君如晦不过是十几岁少年,遇着了一个不求利益、不求私心对他好的人,如今竟然这般凄惨的死在自己的面前,心中又怎么能受得了?
君如晦趴在陈庆身上像是宣泄一般大吼了一顿,在后面都已经哭不出任何的眼泪了。
他自家娘亲死的时候,除了伤心之外更多的还是恐惧与害怕,对于死亡的未知恐惧,对于前方道路无人爱他、护他的恐惧,还有再也见不到娘亲的恐惧。
如今这样的恐惧今日又重见在陈庆身上。
君如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陈庆当做是他的兄长、父亲一般的角色,因为一直在照顾他一直在引他向前走,总还想着能听着他那絮絮叨叨的声音,没什么事就带他一起去河里洗澡,一起偷偷喝点小酒,然后再一起受罚……
恍惚间君如晦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和陈庆一起说话的时光。
那个时候的君如晦还看不懂那样的情绪,只是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这个死了婆娘居然不悲不喜,也不懂那陈庆眼中的那一丝莫名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现在的君如晦已经懂了,但是却晚了。
在陈庆死后,君如晦将他火化,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一坛骨灰,穿衣吃饭、出去洗澡就连行军之时也一定要带着他,除了打仗的时候,几乎是与这个坛子同吃同睡。
在那个时候君如晦就已经很少笑了,也不愿意与其他的人交流,打起来仗也像是不要命一般。这般不要命的打发久而久之在战场上君如晦竟然也闯出来一个不小的名气。
在凯旋归去的时候,君如晦并没有参与凯旋的队伍,尽管军功不少,但是在君如晦的心中着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义。他忽然明白了,战争不过是上位者的野心演化罢了,在这野心之下牺牲的更多的是那些没权没势、冲在第一线的士兵们罢了。
君如晦带着陈庆的骨灰回到了长林,那里是他的家乡,听陈庆说那是一个风光极好的地方,到处鸟语花香,山高水长,风土人情极为淳朴。
但是君如晦真正的踏入了长林的那一刻,却是极为震撼的。
到处一片荒凉,出来走动的没有青壮年,不过一些老妪在路上慢慢踱步,看上去面相凄苦。
君如晦拉住一个乞讨的小女孩问着,那小女孩身上脏兮兮的,旁边也没有什么大人在一旁,只有两个宛若珍珠一般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可知陈庆家在何处?”那君如晦柔声说着,从自己的腰包里面翻找着什么,想着能够拿点什么给这个小女孩。
“我爹?他已经出去打仗了。”那小女孩摇摇头,她爹已经不在家了。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君如晦大惊,他记得陈庆还有个老母呀!
“都死了。”那小女孩倒是平静,像是这样的生离死别已经见到了不少。
“我是你爹的朋友,现在我将你爹的骨灰带了回来,告诉我你家祖坟在哪儿吧,我把你爹埋了。”君如晦看着这个小女孩,心中怜惜的情绪大盛。
“我爹死了?”那小女孩微怔,随后又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也不哭出声,只是不住的流眼泪,“我现在没有爹了……”
“好孩子,莫哭,以后我就是你爹!”那君如晦擦了擦那小女孩的眼泪,看着这个小女孩仿佛就像是看到陈庆一般。
没多久,京城之中盛传君如晦在外有一名私生女,这段时间才被带回来,此女名为宛儿。
故事讲完了,君如晦仿佛还沉浸在那回忆过去的那种伤感之中。
明娇站起来轻轻的抱着君如晦,什么也不说,只是不住的摸着君如晦的头,明娇知道有些伤痛和痛苦是没有办法用语言轻易的抚平的,有些时候那些伤痛只能是用时间才能消磨得了。
“只是你那个时候日日带着那个装着骨灰的陶罐心中不会感觉害怕嘛?”
“并不会。”君如晦带了一些感怀的笑容,“不会的,以前我对那些鬼神也有着敬畏,但是身边带上他的骨灰却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只能说……”君如晦想了一阵,“可能是更安心了一些吧,我一直都感觉老陈在我旁边,一直看着我打仗,直到是将他女儿接了过来,那种熟悉的感觉这才消失了。”
明娇“嗯”了一声,轻轻的按上了君如晦的太阳穴上,君如晦也惬意的闭上了眼,不多久,便含含糊糊说道:“快躺下吧,你我明日还要回门子,别到时候起的迟了眼下乌青,岳父岳母还要说我呢!”
明娇从善如流的顺势躺在君如晦的身边,背对着君如晦,而君如晦的双臂环抱着明娇,呼吸之间那些热气都喷在了明娇的脖子和耳朵上,身后的君如晦呼吸匀称,好像已经睡着了,明娇也不敢多动,躺在那里不多时也就睡着了。
翌日卯时一刻,君如晦早早就已经起床开始收拾行装了,而明娇却是被红缨直接从床上拉起来的。坐在棱镜面前的明娇迷迷糊糊的,任由一旁的人随意摆弄她,红缨仔细的比对着今日的妆容应该用作哪种比较合适,毕竟这是回门,对于刚刚嫁出去的女儿算是比较重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