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活弟弟们那是你这个当大哥的责任，这到哪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敢拿这事当筹码要挟我，幸亏你妈我聪明！”满脸皱纹的妇女美滋滋地看着手里的协议，吹着上面殷红的指印，像宝贝一样把拿东西收起来，“现在有了这协议，你想赖账都不行了，我跟你说，赶紧收拾东西去打工赚钱，就你这种贱命还想上大学，别做梦了。”
“妈，刚才说好的，只要我签了协议，你就同意我去念大学。”良辰脸色很难看，她没想到母亲拿到协议就翻脸。
“我哪来的钱供你去念大学？你去上学，那你什么时候去赚钱？协议上写的清清楚楚，你要赚钱供你弟弟们读书，你不打工哪来的钱。我跟你说，你现在毕业了，每个月必须往家里寄3000块，哦，不，最少要5000块，现在大城市赚钱容易得很，随随便便都是几万。”
“爷爷给我留了上大学的学费，是爷爷亲口跟我说的。再说，以我现在的学历，能找到一月一两千的苦力做都不容易，怎么可能赚那么多，但是如果我上完大学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一定可以赚很多钱给弟弟们娶媳妇，不仅如此，买房子买车子都没有问题。”他试着跟母亲王秋玲沟通。
“你当我憨子？哈？让你去上学，我钱没拿到一分再倒贴进去好几万，算盘打的蛮好。你爷爷的钱，那肯定要留给弟弟们娶媳妇儿，哪能让你拿去糟蹋。”王秋玲仔细地把协议收好，这才满意，“等你毕业了，翅膀硬了，你要是不管我们，那我上哪哭去？”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必须去上学。”良辰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有时候，他甚至不愿意承认这是他妈妈。
有些家庭重男轻女，他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他是个男孩，也要受到这种歧视，在这个家里，他没有一点点地位，自从弟弟们出生，除了爷爷疼他，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把他当人看。
“你去，你有本事你去啊，你靠你双腿走着去，你讨饭讨过去，你能耐了你就去呗，嘿！”王秋玲收拾好协议，抓了一把南瓜子，一边磕一边靠在门槛上嘲讽地看着面前低着头的男孩子，在她身后，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热腾腾的老鸡蛋啃着。
“上学上学，一天就知道上学，读那么多书有嘛用？要不是你一天闹腾着要读书，你爷爷能走那么早吗？”正在厨房刷碗的奶奶闻声拿着水瓢出来，用力砸在良辰的头上：“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短命鬼，你爷爷最疼你，你还不是把他克死了，你就是上我们家来讨债的，老天没眼啊，你这扫把星怎么不去死！”
良辰的额头顿时冒出血来。
他也不去擦，抬头环视一周，这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院子，明明是温暖的家，可没有了爷爷，这里对他来说比地狱还要冰冷，他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家子，心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转身就往外走。
腿是他自己的，他要走，谁能拦得住。
所以哪怕家里人不给他一分钱的生活费，连以后的学费也要他自理，他也义无反顾地踏上了离乡的火车。幸亏这一天他预谋已久，连车票是他最近偷偷卖掉这几年所有的旧课本凑的，虽然车票钱不够他去帝都，但却可以把他带到距离帝都足够近的地方。
没有车，他还有腿。
未来，必须靠他自己的双腿走出来。
没有饭吃，他可以去讨，只要饿不死，他就不想放弃那个承诺。
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够有将来；只有拥有将来，他才有勇气去靠近那个已经被他伤透了的女孩。
虽然不知道那时候她还会不会原谅自己，但是，哪怕不能和她在一起，他也想站在离她足够近的地方，远远地看她一眼。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哟，我们的打工仔回来了！”
回到宿舍，几个舍友立刻嘻嘻哈哈调笑起来。因为他孤僻不合群；因为他在这种时代竟然能从衣服上找到补丁；因为他每次吃饭只在食堂买五角钱的米饭，配着老干妈；因为他这么穷酸怪异，却是系里的优等生。
尤其是他成绩已经那么好了，可每天晚上大部分同学都懒得去的晚自习，他从不缺席！
做给谁看呢？！
而且，明明他这么穷，性格这么孤僻怪异，还是个窝囊废，偏偏有不少女生对他青睐有加，不就是长了一张好皮囊，那些女生眼睛都瞎了吗？
或许是因为不甘，或许因为嫉妒，他们有意无意地孤立他、取笑他，只想惹他生气，可是这个奇怪的男生，完全把他们当空气，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一个，依然我行我素。
久而久之，嘲笑成了他们闲暇打发时间的兴趣之一。
“瞧你那穷酸样，牛个什么劲！”其中一个男生嗤了一声，故意走过去，从良辰身边经过的时候，狠狠一撞！
良辰被撞了个踉跄，怀里抱的书撒了一地。
他顿了片刻，默默地蹲下开始捡地上的书，连头都没抬一下。
一只穿着名牌运动鞋的脚，将地上的书踩住！
撞人的男生挑衅地笑：“瞎了是吧？还是哑了？你撞到我了不会说对不起吗？”
良辰依然不吭声，开始默默捡其它的书，可是别的书又被踩住。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看着面前的舍友。
说真的，他从来都不怕打架，以前两个弟弟被妈妈宠得无法无天，到处惹祸打架，他必须保证两个弟弟不受伤，否则回到家里，妈妈一定会把他往死里打。
后来，谁敢打他弟弟，他就把他们往死里打，一个人打一群人，也不落下风，直到周围的人都被打怕了。
可是，他太清楚，自己不能在这个校园里打架斗殴，自己能在这个学校里留下来，还是因为他每天去系主任门口等待，恳求，加上他的成绩优秀，终于让学校破格同意欠着学费给他办理入了学，他太珍惜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瞪什么？再瞪老子剜了你的眼睛！”舍友双手抱胸，俯视着脚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