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乎是有些不欢而散。
楚离渊心中有些郁结,却也不知如何发作,便只能隐忍着走进院子。
这院子被打扫的十分干净,平整的青石砖地板上,未能见到一片落叶。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座两层小木楼,门口挂着一排圆滚滚的红灯笼。
她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走到屋檐下面,仰头往上看。
只见这红灯笼上,用金线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儿,似乎是长毛的,正蹲坐在那边舔爪子。
谁家会在灯笼上画这些东西?
她默默想到:除了朱子长安。
刻意的在院子里放些灯笼来,他这又是为了什么?
楚离渊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又被朱子长安给轻而易举的拨乱了。
她心情本就低落,这一路上又耗尽了精力,楚离渊推开门找到那张柔软干净的床榻之后,便随意的脱下外袍丢在圆背椅上。
既来之则安之,左右现在都跑不出去了,还不如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嗅着鼻尖萦绕着的淡淡香气,楚离渊在眼眸阖上之前,心中暗自想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的,她便听到了有谁在喊自己,楚离渊猛地睁开眼睛,盯着陌生的床帐顶看了好一会儿。
“楚姑娘,楚姑娘!”
这时,外面的喊声也嘹亮了几分。
楚离渊披上外袍,谨慎的推开门,一眼便看到院门口站着三五个小丫鬟,都穿着件鹅黄色的衣裳,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
见楚离渊走出来,其中一个生的极为漂亮的,便有些羞怯的后退几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你们是谁?做什么?”
楚离渊有些起床气,可面对这些娇弱的姑娘们,还是放软了语气。
“我们是这院子的丫鬟。”那漂亮的姑娘似乎是几个人中,最有话语权的,她站在同伴后面,低声道:“公子让我们过来伺候您呢。”
朱子长安派来的?
楚离渊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们回去吧,就同他说,我不需要人伺候。”
她的头有些昏沉,撂下这句话之后,便想着转身回去继续睡,可那姑娘却颤巍巍的喊到:“楚姑娘!”
楚离渊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怎么?”
“咱们几个都是公子千挑万选出来的,决计不会给楚姑娘添麻烦的!”她的声音又软又甜,楚离渊看一眼,便知道这姑娘就是一朵花园里娇养的菟丝子。
“也不是怕你们添麻烦……”楚离渊颇为头疼的看着她,“你们去将朱子长安喊来,我自己同他说就是了。”
“万万不可,公子现在正在休息!”这菟丝子急的红了眼眶:“公子本来身体就抱恙,却还是硬撑着去什么乌浦镇上招安,一回来就起了高烧,如今正躺着休息呢。”
她还有件事,没有同楚离渊说。
那边是即便她的公子已经烧的有些迷糊了,却还是认真的跳出了几个伶俐的丫鬟,去服侍那住在偏院的女子,生怕她受什么委屈。
朱子长安发烧了?
楚离渊愣在原地:原来他身体一直都不舒服。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心中犹豫一番,道:“我知道了。那么你们便暂且留下吧。”
这群丫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而楚离渊此刻也无暇去安排她们,便对着面前那姑娘说:“这院子很大,你们随便找个地方歇着好了。朱子长安在哪里?我要过去看他。”
“那湖泊旁边有个阁楼,里面便是公子住的地方了。”这小丫鬟指了指不远处,树丛掩映间的小楼房。
楚离渊点头,继而便转身出了院子,朝着湖泊的方向走了过去。
等到她的背影走远了,那生的较为漂亮的姑娘,才收回目光,嘴角露出一丝很浅的笑意来。
旁边的小丫鬟茫然道:“弄月姐姐,公子的门前都有人守着的,她这么过去了,只会被人赶出来的呀。”
“啊?我不知道呀。”弄月故作惊讶的转头,刚想要喊她,却发现,楚离渊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
“湖泊旁边的阁楼……啊,看到了。”
楚离渊沿着那小丫鬟指的路往前走,绕过湖泊之后,眼前果然出现了一座精致的阁楼。
只是这阁楼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楚离渊一眼看不到边,更别说找门了。
而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了几分阴沉,天边挂着一团乌云,似乎是要下雨。
她心中犹豫了几下,继而便将自己的袖子挽起,露出洁白的臂膀来,直接爬上了不远处的一颗歪脖子树。
助跑,跳跃,树叶剧烈的抖动。
片刻之后,楚离渊便半蹲在墙头上,她轻轻的甩了甩头,将头顶的落叶弄掉,然后用手腕撑着墙头,凌空一转身子!
朱子长安坐在屋檐下,手里还握着一杯有些凉了的茶,他先是看了看地板上飘落下来的树叶,紧接着,几乎有些惊愕的抬头,看着一个玄色衣裳的姑娘,利落的跳了下来!
楚离渊却还没有发现他,站稳之后,便拍了拍手,想要将手上的灰尘拍掉。
然后一转头,便见到了那坐在院中,正看着自己的男子。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楚离渊没有说话,朱子长安也没有说话,他们只是面面相觑。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打在楚离渊的身上,冻的她缩了缩肩膀。
朱子长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子,对着她伸出了手:“下雨了,快些进来!”
楚离渊脑子也懵了一下,竟就这么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被他牵着走进了屋檐之下。
她的手很冰,可朱子长安的手心却十分滚烫。
两人来到屋檐下之后,朱子长安见她的身上已经落下了几滴雨水,便拿起一块洁白的手巾来,轻轻皱着眉,想要将她头顶的雨水擦去。
可楚离渊在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却猛地回过神,警惕的后退几步。
朱子长安的手,就这么僵硬的悬在了半空之中。
“擦擦雨水。”他犹豫了一下,手腕一翻,将手巾递给了楚离渊:“你自己擦一下吧,否则会受凉的。”
楚离渊接过了手巾,然后扫了他一眼,低声道:“听说你发高烧了?”
“没那么严重,只是低烧而已。”似乎是没想到她开口竟然问的是这个,朱子长安的眼眸亮了几分,他问道:“所以你,是特地过来看我的吗?”
楚离渊心里很清楚,朱子长安没说出来的那两个字是:翻墙。
不知为何,她的耳根突然红了,却只能僵着脸,点了点头。
她翻过的墙没有以前也有八百,却从来没有一次,能够让她如此的难堪。
“来看看你,顺便……”楚离渊这才想起了正事,低声道:“你其实不用给我安排那么多丫鬟的。”
朱子长安闻言,却暗自想到:很多吗?
眼前的姑娘在小的时候,光是吃个饭,便有十个大宫女伺候。
她八岁那年,宫里开了场游灯会,光是跟在她身后伺候的人,甚至于将整条街都占满了。
她是金枝玉叶,也是天潢贵胄,如今不过就是三五个丫鬟而已,算的上什么呢?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得愿意。
“你若是不喜欢见到她们,那么我便让她们回去好了。”朱子长安道:“这几日你现在这里委屈住着,之后我便带你去化京,找那位妙手神医来给你看病。”
回华京……
听着这几个字,楚离渊有些恍惚,“华京那么大,哪里容的下我?”
“我说容得下,那就容得下。”朱子长安的声音低了几分,他道:“你在焱寨几年了?”
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本来,楚离渊觉得自己对于朱子长安,应当是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的,毕竟他是当朝的渊王,威名远扬,只要他愿意,自己随时都会被戴上镣铐,进京送到皇帝面前。
可也许是此时的朱子长安太过柔和,楚离渊几乎看不见任何刀锋,不由自主的,她便也放下了戒心。
“我到焱寨已经四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她道。
“四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朱子长安的声音很轻:“有些人忙于处理现在的事情,有些人则已经没有什么实权,现在已经不像以前,没有人能注意到你了。”
没有人能注意到她了?
楚离渊并未全然相信他,只是垂下眼眸,显得有些沉默。
“你现在出逃又有何用呢?小镜王已经同我说了,你身上的落雪蛊一次比一次严重,你这一次抗过去了,那么下一次呢?”
朱子长安的声音很好听,即柔和又清澈,循循善诱的将楚离渊心中的担忧,细细的掰开捏碎,展现给她看。
“猫儿——不对,你现在有了名字。”他轻轻的笑了:“离渊,你随我来。”
朱子长安带着楚离渊离开屋檐,走进了房间里面。
这屋子看起来干净简洁,墙壁上挂着几副落梅图,而在房间角落的位置,则放着几个木制的书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