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子神色从容的看了眼巷子里,继而又转头盯着楚离渊的马车看了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片刻之后,浮萍别苑内。
“回大人,渊王的马车上,的确有一位陌生女子。”
那先前出现在巷口的男子半跪在地上,神色恭敬,丝毫不敢抬头直视面前的人。
“可见到那女子的模样了?”
许久之后,男子面前的人才终于转过身来,声音极其低沉,还带着几分嘶哑。
“只看见了背影。”男子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几分畏惧,小心而有谨慎的看着面前的人。
此人约莫不惑之年,身材高大,虽说略显臃肿,周身的气势却无法让人忽视。
他鬓边已是白发丛生,可一双眼睛却阴冷沉着,“渊王向来不近女色,如今身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这人慢悠悠的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宛若一条暗中窥视的毒蛇一般,冷声吩咐下去:“给我盯紧这个女子,有什么动向,随时告知与我,知道了吗?”
男子闻言,连忙点头,斩钉截铁道:“是,大人!”
……
楚离渊乘着马车刚到院子门口,便见到门前站着一位面目清秀的青衣小吏,怀中抱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正不安的在门口徘徊。
是过来找朱子长安的吧?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旁的男人,结果却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然与他相撞——方才从巷口那边上了马车之后,朱子长安的神色便有些奇怪。
他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直勾勾的盯着楚离渊,竟然就这么盯了一路!
楚离渊再也无法冷静了,她镇定道:“门口那人,似乎是来寻你的。”
朱子长安这才回过神来,扫了眼门口,低声道:“恩。是来寻我的。应当是汀州刺史的人。”
“你同汀州刺史的关系很好?”楚离渊忍不住问道:“莫非,他也是你的人?”
难得见楚离渊对自己的事情这般感兴趣,朱子长安也有了点儿精神,他微微一笑,道:“离渊很想知道?”
楚离渊下意识的便想要点头,可下一刻,却硬生生的制止了自己:“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朱子长安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许是因为看出了她的心事,朱子长安道:“汀州刺史有意投奔于我,可我对他的能力却十分不信任,更何况,他的手脚不干净,我不需要这般的人。”
手脚不干净,说的是这座宅院的事情吗?
马车很快便在院门口停下,那青衣小吏见状,露出一个谄媚笑容来,连忙凑了上去。
“进去再说。”朱子长安对待他的态度却十分冷淡,撂下这一句话之后,便直接带着楚离渊走了进去。
这小吏也丝毫没有气馁,跟屁虫一般紧跟其后。
楚离渊觉得这人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因此,到了岔路口之后,便很识趣的同朱子长安道别,回到了自己的偏院内。
看着楚离渊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朱子长安眸中残留的暖意也彻底消失,他冷淡的撇了眼身后的青衣小吏。
“有什么事直接说。”
“是是是!渊王爷,我这次过来……”
楚离渊的偏远距离院门口不是很远,没走几步便到了。
因为先前已经同朱子长安说好了,那些侍女们在院子里待了一下午之后,便又被召回。现如今她站在门前,望着空落落的院子,心中莫名感觉,面前的景色有几分萧瑟与单调。
她沿着院门口铺设好的小路慢悠悠的往前走,但是目光瞥见了侧屋的窗户时,脚步却猛地一顿。
昨日下了一场大雨,她分明是将窗户都关着的,可如今,那扇木格窗户却被推开了一个巴掌宽的缝隙,隐约能瞧见里面的摆设。
她轻轻皱眉,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安来。
楚离渊花费了一点时间,将整个院子都观察了一番,一颗心渐渐沉到了低谷。
有人来过她的院子里,似乎还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院内的每个房间,几乎都没有幸免于难。
她站在铜镜前,望着面前桌上的首饰盒,神色平静的将其打开。
这首饰盒是朱子长安特地给她准备的,里面是各色的步摇玉钗,还有一些玉手镯之类的散件儿,算得上是这院子里最珍贵的东西。
可这被她随意丢在桌上的首饰盒,却丝毫没有被动过的迹象,反倒是旁边的一摞书籍,被人给翻了好几遍。
这是什么道理?如若真的是寻常盗贼,首当其冲的,不应当是这首饰盒里各色的珠宝链子吗?
她皱了皱眉,很快就来到朱子长安面前,将这件事情同他说了。
那个青衣小吏像是已经走了,楚离渊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小花园的凉亭中,垂眼望着面前的账册,神色平静,宛若一潭死水。
而楚离渊的到来,则让这片水潭的表面,出现了一丝波澜。
“有人翻动过你的东西?”听了这话,朱子长安的神色依旧平静,他缓缓道:“这院子外人很少知道,守卫也极其森严,能翻进来的人,想必也是身手不凡。”
“我并不认识这样的人。”楚离渊简单思索了片刻,断然道:“那些匪徒混混之流,不可能有这般的能力。”
“离渊对于自己身旁人的认知,倒是十分准确。”朱子长安听到这话,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这件事情我会继续去查,你且放心。”
听他这么说,楚离渊这才点了点头,心下也安心了几分。
等到他转身离去之后,朱子长安才招来了侯着的侍从,冷声道:“去查查秦长野,将他最近见过的人,统统都告知与我。”
这侍从半跪在地上,听到这话,微一点头,很快便消失在了朱子长安的面前。
而他却也并未从凉亭之中离开,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
面前摊开的书籍被微风吹动,书页簌簌作响,他只是静静的盯着,片刻之后,才伸出手来,缓缓的合上了书。
晚上的时候,楚离渊十分谨慎,生怕那个人会再一次过来,可她独自一人静坐了一夜,却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枝头叽叽喳喳的鸟雀将她吵醒。
凝视着窗外满目的阳光,楚离渊愣神了足足三刻。
正当这时,院门口却也传来了一道绵软的女声:“楚姑娘,你醒了吗?”
楚离渊循声望去,只见先前一群小丫鬟中的一个,正提着红木食盒站在院门口。
是了,先前朱子长安同她说过的,院里人少,便也没有动用灶房的习惯,每次的吃食,他都会让丫鬟们送过去。
若是楚离渊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告知那些丫鬟们。
她向来没有什么忌口的,因此不管这些丫鬟们送什么过来,她都欣然应下,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楚姑娘,今天给您带了排骨菌菇粥,还有两份水晶虾饺。”这丫鬟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食物一一取了出来。
楚离渊轻轻点头:“多谢你了。”
“没事。楚姑娘你唤我弄月便好了。”弄月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对了,楚姑娘你知道么?我听说那名震天下的花魁,不日就要到我们平阳来啦!”
花魁?
楚离渊的动作顿了一顿,“是吗,那挺好的。”
见她对于自己所说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弄月心下有些着急,心一横,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这花魁跟我们公子,还颇有渊源呢!”弄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楚姑娘,你可听说过乘风台斗酒宴?”
这倒是个很熟悉的名字了。
楚离渊见弄月似乎是有话想要同自己说,便也没有戳破她,顺着她所说的接了下去:“听说过,怎么了?”
弄月精致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她盯着楚离渊的眼眸,道:“前几年,我们公子经常去乘风台那边同别人斗酒,恰好在某一天,便遇上了花魁!”
看着弄月眉飞色舞的模样,楚离渊心中倒是有些纳罕:自她同朱子长安相识算起,这人打小便是个小古板,向来是瞧不起什么飞流会、斗酒宴的。
“不过是一群愚昧之人,在舞文弄墨。哗众取宠而已。”——当时的朱子长安一身暗红色的衣衫,乍一看宛若一个小姑娘一般,精致得很,也漂亮的很。
只是说话的语气却十分不讨喜。
可没想到世事轮转,当年满脸不屑的人,如今竟然会主动去斗酒台那边啦?
楚离渊的眼底出现一丝笑意,她道:“继续说,在斗酒台上,朱子长安同那花魁怎么了?”
弄月本想着用花魁的事情激一激楚离渊,好让她看清自己,知难而退的。
可现在,她怎么好像将自己当做一个说书的了?
弄月懵了,可话还是要说完的。
“这花魁与公子同坐,甚至故意调换酒杯,若是换做寻常人,早就被公子给丢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