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此幕，楚离渊心中登时一惊，连忙垂首朝外望去。
只见那黑色的身影很快便被平静的河面吞噬，只留下一圈圈荡开的涟漪。
对面楼上传来女子的凄厉惨叫。
这花魁出游，排场大得很，全部人都拥在一起想着凑个热闹，怕是不小心便将这孩子给挤下去了！
楚离渊心中顿时便明白了缘由，她不由分说的便解开了自己头上幕篱，随手掷在一旁，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栏杆上。
可那朱颜却以为楚离渊要趁乱逃走，心中一晃，马上喊到：“抓住她！”
身旁那几个侍从也很听话，快步上前，朝着她探出手去，将她的手腕牢牢抓住！
“放开，我要去救人！”楚离渊神色冷淡，转过头去扫了眼朱颜，一双眼眸明澈清冷：“我只是误入这里而已。”
这解释听来似乎有些苍白，可当朱颜看清楚离渊的面容之时，却如遭雷劈一般，僵立原地。
“你？”她美目圆瞪，满眼的不可置信。
可不等朱颜再说些什么，楚离渊手腕微微一翻，抬腿踹开拦住自己的几人，垂首比了比距离，翻出栏杆助跑几步，一跃而下！
“天啊！”楼层上的人见状，顿时惊呆，那几个侍从也愣在原地。
朱颜快步跑上前来，死死的盯着那个飞速下坠的身影，面色有些发白。
渊王的书房之中，一直都珍藏着一幅他亲手画就的美人图。
朱颜曾有幸见过那图上的姑娘，凤冠霞帔，裙摆飞扬。
她眼眸灵动，唇角微勾。
似天上月，水中花，一眼惊鸿。
而那一跃而下的姑娘，同那幅画，竟一模一样！
她葱白手指搭在栏杆上，望见河面上激起的水花之后，轻轻一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渊王……渊王见过她了吗？”
……
河水太冷了。
楚离渊整个人都婉若一块巨石般，朝下直坠，好在她水性不错，很快便寻回身体的控制权，朝上游到了河面上。
耳边尽是人群的喧嚣和吵闹，她吸了一大口气，看好了小孩坠落的位置之后，便又一次钻入水中。
好在这边的河水较为清澈，远远的，她便见到了那在水中挣扎的黑色身影。
楚离渊展开手脚缓缓的游了过去，快要靠近时，便伸出胳膊，牢牢的锁住了小孩的胳膊。
小孩仍旧在奋力挣扎着，不过幅度越来越小，看来是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她一边锁着小孩的胳膊，一遍往上游去，就在窒息感快要到来的时候，她终于冲破了水面！
一旁的人见到她，连忙跑了过来，伸出手想要赶快将小孩给捞上来。
楚离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将小孩推到岸边之后，便也被旁边的人拉着衣袖往上拽。
正当众人以为这个意外已经结束，松了一口气之时，却突然听得“刺啦”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楚离渊的衣袖整个被撕裂开来，而她整个人则又一次跌入水中！
如今正是退潮的时候，河水面距离岸边约莫有一人之高，楚离渊再次跌下之后，人群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河水吞噬！
糟了！
她心中一乱，冰冷的河水便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侵入她的口鼻。
偏偏她的衣衫浸了水，十分沉重，整个人便缓缓的往下坠去……
楚离渊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一次游上去了。
不要……
她的泪水融入河面，寻不见痕迹。
正当这时，眼前大片晃动着的模糊光晕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修长身影！
她的手腕被牢牢抓住，一个炙热的胸膛贴了上来。
楚离渊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只是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那紧紧拥抱着她的男子身形一顿，紧接着便伸出手来钳住她的下巴——
唇上传来了冰凉的气息，隐约带着一丝桂花的甜味。
窒息已久的楚离渊感受到了一丝轻松，便宛若幼犬一般，无助而又茫然的舔舐了一下面前的柔软。
朱子长安揽着她的手轻轻一抖，心跳陡然加快了些许。
而此刻，河面之上，人群已然炸开了。
“渊王！方才跳下去的，是渊王啊！”
挑着扁担的男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同其他人一起趴在岸边，死死地盯着波澜起伏的水面。
而明月楼上的美丽女子自然也见到了这一幕，她整个人都倚在栏杆上，涂着艳红色彩的指甲，紧紧的扣紧了栏杆。
“渊王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明月楼的老板十分讶然，连忙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帮渊王救人！”
而朱颜却死死的盯着湖面，回想着那个男人宛若神祗一般出现，外袍一掷，毫不犹豫的便跃下河中。
那般的决绝、断然，是她与其相识许久，从未见到过的。
寻常的渊王都是儒雅、文雅，胸有成竹，何曾见他这般疯过！
楚离渊被人给带着上岸时，浑身湿透，面色惨白。
而将她救上来的朱子长安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半蹲在楚离渊身旁，掐了掐她的人中，低声道：“离渊？离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的话就动动手指？”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手中的柔荑轻轻一颤。
他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将楚离渊的手紧握在手中，眸色暗的可怕。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本以为让她待在自己的身边，便能护她无忧，可如今看来，倒是他妄尊自大了。
明月楼的人也很快便赶了过来，先是驱散了四周围观的人群，又连忙招呼来了郎中。
“渊王放心，这姑娘没事儿，只是呛了些水，有些脱力而已。”
郎中低声道：“休息片刻便好了。”
朱子长安闻言，轻轻颔首：“先去明月楼里。”
这里人多眼杂，消息怕是很快就会传到秦长野耳中。
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正当这时，却看到旁边的侍从想要将楚离渊给抱起来。
“放开！”他冷声呵斥，目露凶色：“不许碰她！”
这是从闻言，浑身一抖，连忙便跪在了地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朱子长安不语，只是伸出手来，将楚离渊轻柔的抱在怀中，朝着明月楼快步走去。
一群人都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各异。
而一旁楼上的朱颜见到这一幕之后，则后退几步，面色微变：秦将军，你特地将我接来，便是为了看这一幕么？
渊王温柔却也疏离，可哪怕是面对她，也总是带着一层面具，让人捉摸不透。
可当他抱着怀中的姑娘时，却是那般的心疼、愠怒、怜爱……
朱颜闭上了眼睛，心中回想起了几年之前，斗酒台上的初见。
她递上白玉酒杯，眸色微醺，柔笑问他：“我若真的心悦与你，你要如何？”
而这传闻中总是斯文儒雅的渊王，却接过酒杯，勾唇一笑之后，随手掷在地上。
白玉酒杯应声而碎，他拒绝了她的斗酒令。
“楚山有男儿，心属……不归人。”
仍记得当时的他眼底满是苦涩。
不归人？
朱颜扫了眼那昏迷过去的姑娘之后，便面色平淡的转身离开了。
……
楚离渊最后被他们安排到了明月楼最好的一间房，她刚一醒来，便瞧见三五个娇美的小丫鬟，正坐在她的床前，为她拭汗。
“呀，楚姑娘醒了！”拿着白色手巾的小姑娘娇声道：“可还难受？饿了，还是渴了？”
这里是哪儿。
楚离渊并未说话，只是警惕的望着几人。
“你莫要吓着人家！”另外一个心思细腻的小丫鬟笑道：“姑娘，你落水了，被渊王给救了上来，如今正在我们明月楼内休息呢。”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被这个小丫鬟一说，楚离渊也终于回想起了什么。
那在水中将她紧紧拥着的黑色影子，以及那贴在唇上的柔软触感——
等等！
楚离渊面色一僵，仔细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心中有几分忐忑。
她不会憋气太久了，强行让朱子长安给自己渡气吧！
“楚姑娘？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耳边传来一道银铃似的声音。
“没、没什么，那个，渊王如今在哪里？”楚离渊故作镇定的问道。
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亲一下而已。这种事情，朱子长安肯定跟他的王妃已经做过了，更何况，当时也是情况紧急啊！
他大概，不会在意自己的逾越？
“渊王守了你许久，方才外面来了个男子，便他喊出去了。”
这姑娘话音刚落，楚离渊便听得门口传来“吱呀”一声，一位身穿玄服的男子缓步走来。
正是朱子长安。
他已经换了件衣裳，依旧是俊美异常，见楚离渊已经醒了，便低声道：“如何？身子可还难受？”
“还好，多谢你了。”楚离渊叹了口气，“这次给你添麻烦了。我以后定然会仔细斟酌，不会再逞强的。”
本想着这么说，朱子长安能消消气，却没想到，望着她这副谨慎小心的模样，男人的眼眸中却闪过了一丝痛意。
“你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垂下眼来，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