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乐昭眼里带了光,似乎在畅想新房子是什么样的,是和妞妞她们家一样,有几个小小的屋子吗,还有个院子吗。
她一直急着之前离开的时候,夫君给妞妞说的,在她们家旁边的地上修新房子,等房子建好后就能回去了。
“夫君,笑笑这儿疼……”她撒娇般的软着嗓音说道,右手抬起来,指了指胸口。
女孩嘴上说着疼,脸上却带着笑,若不是他知道这瘟疫的厉害,怕是会如以前一般,认为她是在对自己撒娇。
早就有人禀告他,此次瘟疫的症状,是胸闷气短,喘不上气,肺部郁结,咳嗽无力,可以通过呼吸和接触感染,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感染上。
一般来说,是身子骨不好的人,才会感染上,有的一家人几代老小都卧病在床,而唯一的儿子正值青壮年,却什么也没有症状。
这种情况不是个例,那些死亡的,大多是年迈身子骨不好的老人。
所以在乐昭说她胸口疼的时候,即使她是笑着说的,顾钰也能想象到她到底有多痛苦。
“我知道。”他捏着女孩的手,无力的回答。
“我不疼了。”乐昭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沮丧,很是懂事的扬着笑安慰他。
“笑笑得诚实,哪里难受要告诉夫君,不然夫君会担心。”顾钰摸摸她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的女孩,不需要这么懂事,她只需要如以前一般,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通通告诉自己,而自己负责为她排忧解难。
“笑笑这儿疼,这儿也疼……”她拉着顾钰的手,点了点她的胸口,再点了点她的额头,告诉他,她不止胸口疼,脑袋也疼。
“笑笑发热了,不过已经吃了药,很快便好了,得乖乖听话。”他点点头,伸出手一下下的给她揉捏着额头,用的力气刚刚好。
乐昭原本就昏昏沉沉的,醒来后又说了那么多话,早就筋疲力尽了,此时又被他这么按摩着,很快便沉沉的睡去。
顾钰看着熟睡中的人,手下继续给她按摩着,没有停下。
他心里也忐忑,知道这场瘟疫,那几个村子里但凡老人染上,十个有八个都没能救回来,不仅老人死了,有的年轻人,身子弱了一些,也死了不少。
而事到如今,还没有找到能够治疗的药物,他哪里能不急。
他心底还有疑惑,他发现这场瘟疫后,当即下令封锁了村子,也把京城的城门关闭了,谁也不能进出,京城里未曾传出有瘟疫蔓延。
而后宫里,怎么会出现瘟疫,还恰恰好就是笑笑染上了。
顾钰知道此事蹊跷,只是一时却拿不定主意。
未必是后宫里那几个女人做的,只是据他所知,除了贤妃那日来找他的时候,和家人有过通信情况,这么长时间,都未曾有人联系过外面的人……
不管怎么样,笑笑此时发生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会查清楚的。
他回过神,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知道是德公公把宫里的奏折都准备好了,送来了这里,又看着刚熟睡下的人,怕自己在旁边批阅奏折的时候吵醒她,只能去隔壁办公。
他今日穿了件墨绿色的华服,腰上有些一串乐昭之前用水晶珠子穿起来的挂坠,五颜六色的,看起来格外不搭。
若是别人,怕是会觉得那串珠子太过于幼稚,不会想要戴在身上,只是从他拿到这串珠子后,他就一直把它戴在身边,即使每日换了衣服,也从来不会离身。
“照顾好贵妃,朕就在旁边,有什么事立马叫朕,贵妃醒来也立马来叫朕。”他拉开门,看着一旁守候的两个丫鬟,沉声嘱咐。
“是。”
“是。”
腊月和锦绣微微俯身,低着头回答。
待皇上走了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里,守着床上睡着的主子。
“腊月,你说娘娘会好起来吗?”锦绣看着床上的人,脸色有些担忧。
她和腊月在来的时候,听御医给她们讲的那些,无一不觉得担惊受怕。
听御医说,很多人都救不回来,只能随他死去。
“会好的。”腊月心里没谱,但是她的内心却是那般希望乐昭赶快醒来。
娘娘啊,你可不能再次丢下腊月一个人走啊,上次你一个人偷偷的离开,变成了傻蛋你知道吗。
如果这次你不快点好起来,还是执意抛下奴婢一个人走,那么去了天堂,你也是脑子最不灵光的一个,没有奴婢你不得被人欺负死吗?
腊月在心里一遍遍的对着在床上熟睡的人说道,最后想着御医说的,十有八九贵妃就这般了……
她心里觉得不能接受,她家主子的命怎么就能这么苦啊。
小小年纪,什么福都没享到,这么年轻就没了命……
“你说,娘娘怎么会突然染上瘟疫呢?”腊月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是啊,她家娘娘这几天一直都好好的,蹦蹦跳跳比谁都能蹦跶,谁知一觉起来染上了这个病。
未央宫里,没有人传出有疾病,而娘娘又只是在后宫转悠,哪里会接触到不干净的东西。
“我也纳闷呢。”锦绣也和她想的一样,两人平日里几乎寸步不离的跟在乐昭身边,她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她们最是明白的,可是偏偏她们两人都没有察觉到不同寻常。
莫不是真的只是意外,只是这意外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吧。
“锦绣,你知道吗,娘娘以前过的日子可苦了。”腊月看着不远处的人,心里一阵苦闷,像是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可是奴婢听闻,丞相大人还在的时候,对咱家娘娘很是宠爱,而先皇也对娘娘很宽容呢。”锦绣不解,其实在她心里,或者在所有人的心里,都认为乐昭的命很好,几乎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有着一个把自己当做眼珠子一般疼爱的父亲,天底下最尊贵的天子也把她当做自己女儿一般看待,平日里惹了那么多祸,却从来没有人找她麻烦。
她什么都不用管,天倒下来,也有一个一个的人替她撑着,哪怕后来丞相府没了,先帝没了,当今陛下也把她放在心坎里宠爱,给她最美好的所有。
哪怕她变成傻子,皇上也把她看作最珍贵的珍宝一般,整日里想着办法让她开心,万事都依着她。
即使到了现在,命悬一线,皇上还是对她不离不弃。
她该是所有女人最羡慕的那一种人,她阿妈说过,有那么一种人,是老天爷求着她赏饭吃的那一类。
即使她这一顿不想吃,老天爷也会在下一顿里,加倍的给她肉,生怕饿着她。
有时候她在想,或许她家娘娘就是这样的一类人。
“你们不过是看到表面罢了,娘娘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她的记忆里对母亲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记事起,就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
丞相担心续弦回来,新夫人会对娘娘不好,便一直一个人。
无疑,丞相是真的爱娘娘,只是他很多时候不了解娘娘最需要的是什么。
在娘娘满了十五岁后,丞相大人依然把她当做三四岁的女童一般,经常从外面给她带冰糖葫芦回府。
他的心里记得年幼时他偶然带了这东西回来,当时娘娘开心得蹦蹦跳跳,他便以为娘娘会一直喜欢冰糖葫芦。
腊月见过好几次,娘娘为了不辜负丞相的心意,忍着呕吐吃下冰糖葫芦,事后两天吃不下饭的模样。
所以十几年来,丞相大人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并不是十年如一日的喜欢一个东西。
在所有的小伙伴都有母亲撒娇的时候,娘娘除了迟钝的丞相大人,什么都没有。
她经常看见娘娘在晚上的时候,偷偷哭鼻子,一个人对着黑夜说话。
她把黑夜当成她发泄的对象。
娘娘长得好看,身世又尊贵,偏偏从小没有一个擅长交际的母亲为她奔走,那些贵家女很多心生妒忌,没少在暗地里传出一些对娘娘不利的谣言。
她知道娘娘听了也会难受,可是她只有那么一张嘴巴,哪里会堵得上成千上万的嘴巴。
所有人都以为娘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根本没有人走近过娘娘的内心。
她稍稍大了,变得叛逆起来,让所有人都头疼,腊月能知道她的想法。
她不过就是觉得,即使她让自己变得很乖很乖,外面也有那么多不认识她,却绘声绘色的说着她坏话的人,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坐实那些事情呢。
所以她故意在外仗着自己的身份打人,故意去砸人家的门窗,还有店面。
就连在宫里,她也肆无忌惮起来,让所有人都不敢惹她。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欺负的那些人,平日里最常是做坏事的……
而最让腊月心疼的确是丞相府的倒台,她能知道,这件事在娘娘的心里,插入了一根一辈子不可能拔出来的刺。
她总是觉得是因为自己,因为那封她亲手放进丞相书房的那封信,将丞相府拉入了深渊,让大人成了人人喊打的贪官,最后选择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