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夏日,谢远十七岁,还是个温柔易害羞的少年,学习成绩很好,长的又好看,乖巧听话,颇得老师和女生的喜欢,还是学生会副会长。
谢远的父母都是警察,在他几个月前双双因为出任务而去世。但他并没有对这个行业产生意见或者恨意,甚至也想好好学习考个警校继续当警察。
他觉得这是个充满荣耀的职业,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爸妈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钱,足够他下半辈子不用工作坐吃山空。所以他当时的经济状况比班上众人要高得多。
也正因此,他在一日放学后的黄昏,弯进一条小巷子时,遭遇了来自班上人的毒打。
他感觉到有人跟着,就回头看了一眼,刚看见几张熟悉的脸,他们便用书包套住他的头,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随即几双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各处。
他本就比较瘦弱,再加上每天吃的少,身体更加受不住他们的殴打。
他不会反手,也没有反手的机会。他只能抱紧自己的头,尽量保证自己不被打到昏迷。因为他怕他昏迷在路上,也没人好心送他去医院。
毕竟人心既险恶又冷漠。
他疼痛之余,竟然还在数着肚子上被打了几拳。
因为被打第一拳时,他就感觉到了绞痛。他喘着气,咬牙硬撑着,脑子里竟然还在想,自己会不会就此死亡。
那样也好,省的自己在这世上孤独寂寥。
但偏偏在此时,有个男生似从天而降般突然大吼了一声:“干嘛呢?”
身上的动作瞬间停下,他听见那些人骂骂咧咧:“你是谁?还敢管我的闲事?”
“我是谁?”男生嗤笑一下,语气极度狂放不羁,“竖起耳朵好好听着,我是高三三班,秦深。”
秦深。
谢远知道的。学校有名的小混混。
谢远早读前在学校门口抓迟到的时候,经常看见他。
他虽然是个混混,但却喜欢穿白短袖黑色九分裤,不说话时候则是个妥妥的校园男神。但听闻他动辄打架早退,还跟老师顶嘴,听说还混黑道,有一帮兄弟可以叫来打架。
但谢远此时的心情却是谢天谢地。
即使他刚刚还觉得死了也好。
还好有这么一个人。不然他今天就得完蛋了。
那几人讥讽笑着:“秦深又怎样,你今天一个人,还打得过我们三个吗?”
“你们三个在我这,不算人。”他的右手在空中转了个弯,随后缓慢在头发上摸了下,桀骜不驯的气质尽显:“不巧,我是,黑带九段。”
怪不得会打架,原来是练家子。
那几人瞬间怂了,相互对了对眼神,撂下几句毫无底气的狠话,便小跑着逃开了。
谢远这才敢把书包从头上摘下,双手捂着肚子,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力气尽失。
秦深从不远处狂奔过来,弯腰将他上下左右看了个干净,小心翼翼将他扶起后,贴心的拍去他身上的灰尘,柔声问:“没事吧?”
这贴心模样,和刚刚那傲气十足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谢远瞧了他一眼,极为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没事。”
其实他有事极了。
要是秦深这时候松手,他怕是会再度摔在地上。
“要去医院吗?”秦深张望了下周边环境,心不在焉的踢了颗脚下的石子。
“不用,”谢远咬咬牙,把口中鲜血咽了下去,“我很好。”
秦深颇为震惊的挑挑眉,“真的不用?”
见谢远诚恳的点头,他便也不再多问,“那刚刚那些人怎么办?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再有我来救你了。”
“我自有办法。”直走到拐进自己家的最后一个巷口前,他才把手从秦深肩膀上抽了出来,虽然受到了伤害,却依旧满怀善意的冲秦深道了声谢,“我马上到家了,今天,谢谢你了。”
夜幕渐渐降临,秦深没看见他强撑着走进暗黑小巷之后,扶着墙一路艰难的走到巷子尽头时。
谢远也同样没看见秦深在那边巷口,心惊胆战的站了许久,生怕他力气不济倒在地上。
两边皆昏暗无比,谁也看不见谁。
但那夜的黑暗笼罩的有点多,把他高中剩下一年,全部笼罩进去了。
谢远走几步歇几步,像个重症患者般缓慢挪回了家。
偌大的房子只住着他一个人,还是较为空旷的。
医药箱就在电视底下的柜子里,但他没有着急擦药,先点了个外卖来填饱肚子,再打了电话给父亲昔日的同事,江城警察局一分队队长。
那边人接到他的电话还颇有些意外,“小谢啊,有什么事啊?”
谢远慢条斯理丝毫不见着急的将缘由缓缓道来,“叔叔您好,我在学校被班上人围殴了,我怕我忍气吞声,他们就会变本加厉,所以想请您帮忙,三中高三五班,”他将那几人的名字挨个报了出去。
“麻烦您了。”“谢谢。”“辛苦了。”
在几句诸如此类的道谢之后,谢远才磨磨蹭蹭挂了电话。
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们顶多关个三五天就能重返学校。
希望警局的教育能奏效。
要是没有效果,那他就去结交秦深,拜托他保护自己吧。
谢远满打满算,在外卖来之前冲了个热水澡。全身酸疼,淤青无数。抬头转头弯腰都会疼到像骨头散架般。
他艰难的为自己擦完药后,浑身发烫,更加疼痛。
好在今天没有作业,他才能趴在床上,透过落地窗望着窗外明亮的残月,不用挺直腰板脑子高度转动。
他将今天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今日场景让他无端觉得很符合四个字,英雄救美。
虽然他是男的。
当晚他就以趴着的姿势勉强将就了一晚,次日起身时还是觉得不对劲,便请假在家休养了一天。
第三天回学校时,直至上课,那几个人的位置还空着。他特意隐晦的去向同桌那个温婉贤淑的女生询问这事,“我听说昨天有警察来了,是真的吗?”
同桌放下书仔细想了想:“昨天有两个警察来教室,当着老师和全班人的面把他们带走了。我听人说,好像是打架犯事了。”
他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没再说话。
其实心里如明镜,那不过是他寻求保护的一种途径罢了。
三班与五班都在同一层,但谢远没有去找秦深,两人也没有碰见。
抱着满满一天的遗憾,放学途中接到教导主任电话,说要他陪同一起去学校门口那几家网吧抓人,看看有没有他们学校的。
学校强制学生穿校服。现在才刚刚放学不久,那些要上网的人也来不及回家换衣服。这个时候抓最合适了。
谢远为那些即将要被抓的人叹了口气,拖着他半残败的身体,重新缓慢回了学校。
还好他家离学校不远。
教导主任在网吧门口远远瞧见他,便冲他招了招手,转身先进了网吧。
他快步走进去时,看见教导主任在角落抓到了个身穿校服的可怜同学,丝毫没发现他进来了。
谢远感慨了一声,转身从另一侧楼梯上了二楼。
他早上去提醒提醒,说不定还能救到几个同胞。
谢远便是在那里再度碰见秦深的。
拍到第三个人的肩膀时,秦深转过头来,眼神从慵懒突然变的亮晶晶,他摘下耳机,笑意璀璨:“你怎么在这?”
不知道秦深在笑什么。谢远却莫名红了耳朵,敛眸结巴低声道:“教导主任要来,你赶紧跑吧。”
“教导主任?完了,”秦深把面前电脑给关了机,穿好校服,站到谢远身后,“这边也没有别的出口,我怕待会一下去便撞上,不然你跟主任说说吧。”
他敲了敲电脑显示屏,另一手遮着眼,很是虚伪的擦着并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我就是来查个资料,家里比较穷没钱买这些高端产品,只能抠自己的零用钱来这一小时,搜点有用的知识。”
谢远愣了愣,想到了一句俗语。
这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秦深一向不学习,成绩也不好,上网也被抓过好几回。
扯谎的面不改色,谢远想大概是脸皮厚加熟能生巧吧。
教导主任双手被在身后,怒火冲天的从楼梯上来,见到秦深这个惹祸精,生气又加了一重,伸出两指在空中点了几下,抬抬他的眼镜,声音又粗又重的骂了起来:“好啊秦深,又被我抓了一会,上次你是怎么保证的?这才过了多久啊?明天把你家长请来,我非得好好说说不可……”
“主任,”谢远把右手往天空一举,弱弱的打断他的话,“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怕来这碰上蛮不讲理的同学,身体难受会家中,所以特意叫秦同学过来帮忙的。”
秦深微微怔住,下一秒快速反应过来,配合着猛点了几下头。
意外反转,也就是他刚刚骂的那些都是错怪人了?
主任还是不信,冷哼一声,双手挽起,“我刚刚在门外怎么还没看见?”
他双眸眯起,目光中射出审视与警觉:“不会是你故意包庇吧?你可是学生会成员,可千万别跟他混到一起去了啊。”
“知道,”谢远心虚的点点头,说话间满是破绽,“刚刚,您刚进去……他,他就从另一边过来和我碰面了……我刚刚进来时您在教育人,他眼尖看见楼上有人,就带着我……先上来了。”
他编故事的能力还真是不错。他不禁在心里暗自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主任挑挑眉,疑惑道:“没有撒谎?”
谢远猛的摇头:“没有撒谎。”
秦深救他一次,他救秦深一次,今天的事说来不过一事抵一事罢了。
秦深整整衣襟,直起身子,谄媚着对主任说:“我早说过不会再来网吧,言出必行,您不用担心。”
这天傍晚,主任在网吧抓到十几个溜来上网,迟迟不回家的学生,要谢远一一记下名字,说明天全部叫家长来学校,才放他们回了家。
学生皆怨声载道的睨了秦深一眼,被他横眉怒目瞪了回去。
他们是有想举报秦深的心,却没那个胆。
告别主任,两人一同踏上回家的路。
“想不到你还会撒谎,”秦深心情大好,右手搭上谢远肩膀,很是自来熟的挽着他一起回家:“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他的手不自觉在谢远肩膀上按了按,便见谢远微不可见的皱眉低低嗤叫了一声。
他连忙将手撤下,尴尬的背到身后,两手摩擦着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谢远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刚刚被秦深按压的地方,硬抗着说:“还好,不严重。”
不过淤青罢了,很快就会好的。
秦深抬眼瞧着前面,很是顺口的问了出来,“你爸妈没带你去找医生吗?”
“我爸妈……”提起这事,谢远的情绪便一阵低落,失魂落魄的垂头低声道:“他们,前几个月,去世了。”
话语断断续续。他情绪上涌,哭腔哽咽,仿佛下一秒就会当街哭出来一样。
秦深不知所措的挠挠头,对此很是意外,“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想来这是伤心事,自己提及便有点伤口撒盐的意思。
他忽眼睛一亮,扯着谢远的衣角晃了几下,撇撇嘴,模样十分可爱,“今晚,我能不能去你家住啊,我爸今晚会回来,我怕挨打。”
他一个打架成习惯的人,居然还会怕父亲,简直有点好笑。
谢远停下脚步,任他晃着自己的衣裳,挽起手,目光在他全身上下扫了一番,失笑道:“你不是黑带九段吗?”
他再度挠挠头,敛眸,颇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打过几次架,在这方面也确实有天赋,但那黑带……确实是我信口胡说的。”
信口胡说?还能那么有气势和底气,不得了。
谢远再度拔脚向前,“那你今晚不回去,你爸爸不是更会打你吗?”
“他没空,他有好多事呢。”秦深快步跟上来,再度拉住谢远的衣袂,撅起嘴角卖着萌企图让他收留,“我待会打电话给我妈,让她拖住我爸。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好说。”
谢远淡淡笑笑,“你一个会打架的大男人,怎么还卖萌呢?”
“卖萌怎么了,大男人就不能卖萌了吗?”秦深义正言辞的反驳回去,昂首挺胸的时候气势十足,但刚硬气一会,他便又变回原样,带着点虚伪的哭腔,低低哀求着:“带我回家吧,带我回家吧,我不挑食不认床不梦游不打呼,还可以睡地上,你就带我回去吧,”他竖起一根手指,满眼期待:“就一晚,好不好?”
“好好好,带你回去带你回去。”
被他这一段卖萌给扰的云里雾里的,谢远哪里能说得出不好二字。
撤下卖萌,秦深的脸比翻书还快的摆上一副解脱的舒适模样,继续搭上谢远的肩膀,拐了个弯往街上走去,“走走走,去吃晚饭,我饿死了。”
好吧,谢远终于肯出门吃饭了。以前都是吃外卖,没营养,他还总是吃不完,剩饭剩菜放冰箱都快臭了。
今天也算是托了秦深的福。
秦深带他去吃火锅。在人满为患的火锅店,连空气都是热乎乎的,带着股粘稠干燥的意味,让谢远很是难受。
还不如在家点外卖呢。
秦深的话真的不是一般多,整个吃饭过程他都在不是所云的跟谢远搭话,一说便是一大堆,要是看见谢远心不在焉不想理他,他还会气愤的抓他过来认真听。
谢远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鸳鸯锅,想想自己并不能吃辣,便叹着气把事物放到了清汤里。
嚼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那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没有味道,不大合他胃口。但秦深并不让他吃辣,虽然话多,但眼睛十分尖锐的盯着他的动作,要是他的筷子越界,那下一秒秦深的手就会在他头上敲一下。
冗长的晚饭时间就在谢远内心的哀怨中消逝了。
秦深摸着饱到鼓起的肚子,像个民国大款搂着娇俏小妾般搂着谢远,动作大步放肆的出了门。
彼时七点,稍早。
秦深便提议说散会步,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瞧瞧夜景,吹吹夜风。
然而他散步的方式就是,弯更远的路回家。
谢远十分无奈,觉得他就是想借机把自己累死。
路过一家小诊所,秦深的真实目的方才暴露。经过的时候他还表现的毫不在意般,但下一秒他便推推搡搡的把秦深推了进去。力气很轻,生怕力气大了推到他伤口导致他疼痛。
人都刚进去一步,他便扯着嗓子叫喊:“医生,快来看看他身上的伤吧。”
谢远试图挣脱,但他的力气很大,吃过火锅之后,好像又更大了,他摆摆手,低声推脱:“我真的没事,不用看医生。”
秦深将他推的再近了些,嘴巴贴近他的耳朵,绵长暧昧的呼吸全部喷在他脖子上,以至于他有些心痒,“没事我有钱。”
“不是钱的问题……”他还欲推脱,但秦深却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的话也一并堵了下去。
他不愿意看医生,是因为他的父母,就是在医院去世的。
身中数弹,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连一句遗言都没留给他。
那时他在病房坐了一天一夜,安慰着自己他们只是睡着了,总会醒来的。
可他们终归没有醒过来,并且再也不会醒来了。
那夜很黑,他甚至不想开灯,只呆呆瘫坐在两张病床中间的地上,一手握一人,静静的感受着他们的体温渐渐消失,变得冰凉。
自那之后,他便对医院有了抵触,小病扛着,大病去药店买药,家里也常备医疗箱,常见的药和跌打损伤的药油。不过还好,父母去世几个月,他还尚未得过大病。
医生待着手套过来了,把他隐藏在衣裳下瘦弱的身体打量一遍,抬眸看向秦深:“他哪里受伤了?”
“全身各处。”秦深不敢直接扒谢远的衣服,只稍稍撩起一个角,露出肉眼可见的大块淤青,眉头紧皱,眼中皆是心疼。
谢远此刻也不再挣扎了。
说实话这浑身伤还真是有点难受,不像感冒发烧般睡一觉就能好。
一块淤青便如此吓人,医生隐隐有种不安,将他上衣全全撩起,果然有十多块大块淤青,有些甚至泛紫。
秦深双手紧攥,把那几个人的面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这是有多大的仇怨,要下这么重的手。他们的脑子长来没用的吗?不用可以捐给别人啊?干嘛呢?
不对,他们就不该活在世上。
气的他直呼气,甚至差点心律不齐。满脑子都在想着现在就要把他们打一顿。
谢远摸摸他的手,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我没事。”
“没事个鬼。”秦深骂道。
那医生让谢远吊了一大瓶盐水之后,给了他一大罐药酒和口服药,也很是心疼的叹着气,连连嘱咐了他们几遍,“一定要去医院拍片子看看,说不定会留下毛病的。”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心里清楚。
谢远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后,其实心里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他很好,不用去医院。
刚刚医生给谢远擦了遍药,他明显疼的咬牙切齿。
秦深思索片刻,决定背着他回家 好在这诊所离他的家并不远,在谢远的指引下,弯过几个巷子就到了。
秦深站在谢远的别墅面前,惊呼一番,才知道他在诊所里所说,不是钱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想谢远的鞋还是名牌,一双就要两三千。他居然没看出来。
他突然有种傍上大款的自豪感。
谢远拍拍秦深的肩膀,有气无力的贴着他耳朵说:“放我下来。”
院子外的铁门是密码锁,隐隐透着一副高级气息。
但秦深不是乡巴佬,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有些震惊这又贵又大的房子里,竟然只住谢远一个人,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院子栅栏边是一排通明的路灯,院子中央也有几根,所以他们脚下的路才能被照的亮亮堂堂的。小院里是土地,许多看着像菜的植物都枯萎泛黄结蜘蛛网了。
大概是父母去世,这些菜无人照料,尽数死掉了吧。
秦深怕谢远力气不济跌倒在地,谨慎的跟在他身后,双手随时准备接人般警惕的托在空中,亦步亦趋的跟着谢远上台阶,开门,进屋。
迎面而来便是股有钱的气息,整体装修高端大气上档次,透露着满满的简约风,看着十分温馨。
谢远瘫倒在沙发上,勉强伸长手拿遥控器开了电视,已经无力再动了。
他闭上眼问:“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从袋子里掏出药油,秦深摇摇头,“不用,我先帮你按摩完。”
他冲谢远努努嘴,示意他趴下露出后背。
谢远还像个小女生般害羞了一会,才缓慢的脱掉了上衣,平趴在沙发上。
简直触目惊心。
他把药油倒在掌心,两掌相摩擦一会后,想着在诊所里那医生的手法,深吸口气,双手按了上去。
“疼就说。”
谢远失笑:“那你不是,要被吵死了吗?”
药油的刺激,再加上秦深不知轻重的手法,真的很疼很疼。但谢远一直咬紧牙关,没让一点叫疼声从齿缝间溜出。
一直按摩到秦深也觉得差不多了才停下,彼时谢远已经很是虚弱了。
他指指自己的房间,上下眼皮打着架,撑着最后一口仙气说:“那是我房间,衣柜里衣服你随便挑一件,将就着穿吧,浴室在我房间对面,你好了叫我。”
秦深点点头之际,谢远便快速合上眼,好像睡了过去。
秦深进房间把薄薄的毛毯搬出来,小心翼翼的盖在谢远身上,挽着双手感慨万千。
虽然是谢远收留了他,但怎么看,都是他更像点照顾小朋友的家长。
他不再磨蹭,进屋挑了个全身黑,冲进浴室用温水快速冲了个澡。
出来时谢远好像已经睡熟了。呼吸平缓,身体蜷缩紧紧拧在一起。连睡觉都没有安全感,瞧着真是可怜。
话说谢远家布局有点奇怪,明明宽大空旷的客厅已经有张足够人睡觉来回翻身的大沙发了,不知为何,旁边还紧紧靠着张绵软的大床。
谢远是怎么想的?难道是有钱任性吗?
时间尚早,秦深还丝毫没有睡意,把电视关了最小的声音,忍受着听不清的痛苦,勉勉强强的看了一会。
本来怕谢远睡觉翻身会掉在地上,想把他搬到床上来睡,但就看电视这一会他观察来看。谢远睡觉真的很老实,不会翻身,就那么安静的躺着,好像岁月宁静,长夜明朗。
他便也十分不心安理得的躺在客厅床上入睡。心中满是鸠占鹊巢的不安感。
他不是故意的,是谢远一回来就趴沙发上睡着的,着实有点快。
他又怕把谢远搬到床上,会把他吵醒,或者碰到他的伤口。
所以勉勉强强,他睡床,谢远睡沙发。
次日清早,谢远设的闹钟准时响起,将睡梦中的两人全部吵醒。
闹钟在下一秒被关掉,吵闹声音戛然而止,秦深蹙起的眉也瞬时舒展。他没睡醒,还不舍得睁开眼,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间觉得手臂有点麻。
深吸口气,觉得可能要迟到了,赶忙睁了眼睛,却瞧见谢远坐在床边弯腰穿着鞋子。
他试图动了动麻痹的手,疼痛无比。他突兀发声:“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远有点惊慌,穿了鞋便直奔卫生间。
应该是去洗漱的。
秦深忍着麻晃了晃手,起了床。
谢远昨晚……不是睡在沙发上吗?难道后来他睡床上来了吗?所以他这手,也是他枕麻的?他是梦游还是清醒的?
秦深背后一凉,突然觉得这谢远有点像变态杀人魔。
然而谢远从里面换了件清爽干净的衬衫出来后,秦深便打消了自己心中的念头。
长得这么好看又干净的男孩,怎么可能是变态。
对比之下,他自己好像更像变态。
他拍了拍脑袋,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或许只是谢远梦游。
然而真实情况是,谢远在那床上睡的久了,从卫生间到床上的距离都知道,昨晚上完厕所迷迷糊糊的出来时,便习惯性的上床睡着了。
出了院子大门,秦深再度搂上谢远的肩膀,谄媚笑:“你今天能好这么多,全要归功于昨晚我为你按摩那么久。”
几乎能猜到,秦深接下来肯定要提要求,他双手挽起,目光拉长直视前方拐角,淡然道:“有事说事。”
“我想,”两字一出,便是有事相求,秦深轻轻为他按了按肩膀,“会长大人,你能不能带我进学生会啊?”
这倒与谢远猜的有些偏差了,他还以为秦深会让他包庇他到高中结束。谢远挑挑眉,强调着:“我是副的。”
“那你也是会长,”秦深撅起嘴,冲他眨眨眼,“我一心向好,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谢远睨他,尾字音拖长,满是疑惑的问:“一心向好?”
秦深点点头,万分诚恳的重复道:“一心向好。”
“那行,中午放学二楼学生会报道。”谢远扬起一抹不知名的微笑,看着有些瘆得慌。
还说是副的。他这不是一口答应了吗?
中午去的话,应该弄一会就行。完事还能回家吃顿饭,再到网吧坐一个小时。
然而中午的真实情况是,学生会来了一群人,会长差每个人都特意做一遍自我介绍给秦深看,还要秦深记住他们的名字。
秦深觉得他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