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亦不敢忘
许白先生2020-01-29 07:345,004

  醒来也不知道是几天后,只记得天光大好晴朗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带给人们希望。听见身边一阵窸窣声,谢远僵硬的转过头去。彼时护士正在细心为他换点滴水。

  他尝试坐起,但身体实在疼痛难忍,一阵嗤叫声后把护士吓了一跳。

  见他醒转,护士姐姐后退几步悠悠嘱咐:“有事按床头的红键,我就会过来,水在一边,凉了自己端着喝。”

  强撑也无用,他就是坐不起来,反正一会也会困,不如还是躺着算了。他喉咙有些哽咽,想起那天的事眼泪便止不住流下一道。他淡淡道“护士姐姐,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过几天吧,你现在肯定还疼着呢。”她拿笔往纸上记了几下,“我等会叫医生来给你做个检查,稍晚些会有人保姆来照顾你直到你出院。”

  他疑惑不已:“保姆?医院请的?”医院现在这么好?住院还送保姆?

  护士挠了挠头,看了眼显示屏上他的心跳数和呼吸频率什的,若有所思道:“好像是送你来的警察请的吧,我不大清楚,但他是这么嘱咐我的。”

  “那你知不知道……”算了,说出来她也不知道是谁。话锋一转,他接下:“我的手机……手机在哪?”

  “你右边的桌子上,”她觉得谢远摸索困难,特意弯过去拿了递给他:“你还病着别老玩手机知道吗?”

  “知道知道。”满口应下,下一秒却径直开了手机,想在网上看看事情的结果。

  新川警局官博把这件事的大概写了下,时间是两天前。

  “十月十二日,土豪区聚众斗殴事件,乃是由两个学生引起的,因言语对话不当,演变成杀人。逮捕人数超过十五人,其中两人犯故意杀人罪,鉴于两人尚未成年,一人处五年有期徒刑,一人处七年有期徒刑,剩下十余人皆判两年有期徒刑。两位受害者全部救起,皆尚在昏迷中。据悉此前三中也发生过此等伤人事件,但碍于其中一位施暴学生是校董,所以学校并未重视,校长老师皆是此次事件的怂恿者,为人师表却没能以身作则,予以开除。校董李某,涉险毒品走私,挪用公款,杀人等罪,判处死刑,明日执行。”

  之前的打架事件,四五天就给放出来了。若不是这件事从打斗演变成杀人,警察也不会如此重视。这次事件,学校也是帮凶。若是之前的事被及时制止,也不至于酿成这种严重后果。

  不过还好,秦深被救起来了。不然他真的会因为一蹶不振,随父母和秦深而去。

  李华那日的话,便是足以压垮他一生的稻草。

  警察救人,不会特意弯两家医院,所以,秦深可能也在这间医院里。

  思及此,他便用力按下床头红色按钮,恰巧此时医生急吼吼的冲进来,焦急万分,生怕他出什么事,“怎么了怎么了……”

  谢远冲医生抱歉笑笑,但脸色太过苍白,所以笑起来并不好看,甚至有些吓人:“医生,我想问下,和我一起送来的学生,在哪间病房啊?”

  医生松了口气,把记录本放到一边,熟练的拿起器材检查他全身上下,“什么跟你一起来的……我听说,那个掉进水里的小孩,是搜救队在夜晚十一点多才捞到的。听说奄奄一息,送去更大的医院了……不在我们医院。”

  不在这啊……那他们还能再见一面吗?

  在医院心急如焚却还算老实的休息了五天,因为谢远再三坚决,医生才同意放他出院。

  出院第一步,便是去秦深家看看。但瞧了许久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开门。不知道是不是不欢迎他,还是不在家。

  他怕秦妈妈不在家,于是在屋外死死等着。希望能等到外出归来的秦妈妈,甚至秦深。

  但秦深伤的很重,五天是不可能出院的。不知道现在清醒没有,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在门口晃悠了很久,没等到秦妈妈,竟率先等到了一位保安大叔。

  大叔手持棍棒,远远便冲他呵斥:“我看你老半天了,站那干嘛呢?是不是准备进门偷东西呢?”

  谢远不明所以的指指自己,随后反应过来,垂头摆手,待保安大叔赶到他身边,他才颇害怕的低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我在等人。”

  “不是就好,”他把那棍棒挥了挥,“我告诉你,这家男家主是警察,你落到他手里,得坐牢的。”

  自那日过后,谢远瞧见棍棒便不自觉有些害怕,往后躲了几下,摆手:“我我……我真的不是,我在等秦阿姨。”

  说曹操曹操到。

  眼睛往旁边一瞥,谢远便瞧见秦妈妈自拐角弯过来,看见他等在这的身影,还微微怔了下身子。

  随后继续往这边走。

  脸色憔悴,黑眼圈明显,眼睛也有些红肿,看样子是既熬夜又哭过了。秦妈妈都这个样子了,那秦深呢……还好吗?

  他快步迎上去:“阿姨。”

  “小谢,”秦妈妈很是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可再怎么扯,都笑不出来,满脸皆是悲伤,“对不起啊我现在没空不能做饭给你吃了。”

  她自认态度不好,气氛也很是尴尬,略过谢远往前走去,却听见自身后传来谢远带着浓重哭腔的颤抖声:“秦深……秦深他怎么样了……”

  他很想知道,可是在说出口那瞬间又觉得特别害怕。

  害怕得到的回答不是他所希望的。

  “他挺好的,对了,”她从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来,“这是我替小深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的,送给你吧。”

  她垂着头,把纸塞到谢远手里,眼眶盈眶,暗自神伤。“阿姨知道你可怜你心地善良,没有怪你,过往如云烟,你且忘了也好。但小深……我会替他办转学……你以后……多照顾自己。”

  剩下很多伤人的话,她欲言又止了许久,看着谢远自责内疚的脸,最终还是咽进了喉咙里,沉默的回了家。

  明白了。秦阿姨是在隐晦的告诉他,别和秦深来往了。他只会给秦深带去麻烦。

  是啊,秦深伤势如此,全是因为当初在那条小巷里救他一次所致。

  一错再错,步步忌讳。

  纸上,是上次看见的,秦深为他画的画。

  他往心口捂了捂,几近崩溃,低声啜泣着。

  过往云烟,如何能忘。那是自他父母死后,他唯一快乐过的日子。虽然被几次侮辱,他都从未心灰意冷。可自那日秦深被扔入水中,他便犹如五雷轰顶,万般快意皆散尽,只留满地残垣,一片狼藉。

  他没再死皮赖脸纠缠下去。他想,或许是他命中带苦煞,与他亲近之人皆不得好过。父母如此,秦深亦如此。

  找了间店,谢远把那副画镶框挂在卧室,只要一起床抬眼便能看见。

  他独自在家颓废了几天,终于在彻夜未眠的一天后启程回了学校。

  这几天过的有如半生那么长,苦痛尝尽,他握着手机望着屏幕,那是秦深电话主页,他的手在拨打的上方悬空许久,内心无比折磨,最终还是关黑屏幕,不敢打过去。

  也许秦深还没醒。

  也许他们的交集就此消断。

  他失魂落魄的上课,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趴在桌子上,呆呆的望着身边的空座,不知所措,彷徨无力。

  最后排李华一干人与谢三的位置也空了,新来的班主任叫谢三的同桌往前挪,和谢远坐一起。但他不肯,班主任问他原因,他起身别别扭扭了好一阵,才满带嘲讽与厌恶的说:“我才不要和同性恋的人坐一起。”

  周围一阵唏嘘,交头接耳议论声骤起。谢远知道,自贴吧发布,他们就避他如瘟疫,但无所谓,他不在乎。

  同性恋又如何,他的行为乃至成绩,都比这些所谓看不起同性恋的异性恋们要高的多。

  他趴在桌子上,无动于衷,连眼珠都不曾转动去瞧他们。

  班主任尴尬之色溢于言表。接着又有另一个男生站起,长着一脸尖酸刻薄样,人亦如此卑鄙无耻。他亦讥讽道:“谢远都这样了,却还是担任学生会副会长和课代表的话,不太好吧?指不定哪天,班上风气都被他带坏了。”

  谢远终于动了动,但只是因为左手臂被压麻了,换了只手罢了。

  学生会他早就没去了,那会长秦深不喜欢,他就也不喜欢,撤便撤了,省的学生会发短信来叫他开会,他还得麻烦的打几个字回绝。

  至于课代表。更是无所谓。这男生此刻提出,无非是自己想当,那便顺他心意,给他当好了。

  那男生依依不饶,气愤不已的指着他,咄咄逼人道:“老师你看,谢远如此不尊重人,上课也不好好听讲,作风败坏,生活糜乱,我觉得就得申请学校把他开除。以免扰乱班级,乃至学校风气。”

  开除?

  谢远总算回了神,缓慢站起身,周身阴冷,目光如利箭般骇人:“你说,什么?”

  那人挽起手,不屑的睨了他一眼,十分不耐烦的重复了遍:“我说开除你,免得有同性恋,扰乱班级风气。”

  扰乱风气的看起来应该是他自己吧,真是可笑。

  谢远从校裤口袋里掏出那柄假枪,直指那人脑门,眸色暗沉凶狠,身带杀气:“QSZ92式手枪,子弹十颗,5.8毫米,你要是再乱说话,这么近,我保准一枪一个,打爆你的头。”

  话与那日秦深所说相同,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日秦深持枪时英俊威猛的模样。

  那便是电视中常说的,英雄的模样。

  一柄假枪,在这些对枪毫无研究的人面前,足以以假乱真引起恐慌了。

  他们手足无措的四下窜起,极力往外跑去,生怕嚼过舌根的自己就会是下一个。

  只有那被枪指的人不敢动,脑门冒汗,瞳孔放大,身体因害怕而抖动不已,他连连摆手说着“不要不要……”苦苦哀求着谢远手下留情。

  这些都是没胆量没见过世面的人。包括这个班主任。

  他的声音自身后传入谢远耳际,焦急慌张有带点恳求的说:“谢远,不要激动,副会长和课代表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这可是枪,走火入魔可不好哦……”

  谢远不欲理他,只嘴角冷冷弯起,嗤笑一声收回假枪,眼神一转,亦讥讽起来:“我就想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没想到被一柄假枪吓成这样,真是废物。”

  他重新趴回桌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身侧桌子,嘴边话语却是在与班主任说:“副会长和课代表你想撤就撤,我不要了。”

  言下之意,这位置,是谢远扔了不要的,他们才有机会上位。

  自此与全班闹翻,谢远的日子并不好过,独来独往,经常在一些小事上被针对被欺负。比如无缘无故被踢倒桌子,课本被毁,甚至经常有人想与他发生口角,好趁机动手再向老师告状。

  可惜谢远并不理他们,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句。

  无人与他开怀大笑,也无人与他彻夜长谈。

  平时往返家于学校都是独来独往,时常有人在学校附近堵他,轻则嘲讽一顿完事,重则打几巴掌推倒在地。

  谢远也不再叫警察来解决了,时常放学在学校坐坐,等人没了,再单独回去。

  不过那样被打的概率好像更大。

  但,无所谓。他现在只有两个目标。一是靠上警校,成为一个也可以保护别人的人。

  二是再见秦深一面。

  最后一面。

  忍着思念,孤苦无援的熬过数月,高考前一个月,谢远终于有幸再见到他。彼时他在一家餐厅里吃饭,对面,也已经有了位女生,他们聊的开心,眉眼皆弯。

  原来,他喜欢女生。

  谢远不敢凑上前去打扰他,只躲在一旁偷偷看了数眼。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高考前五天,依旧在回家路上的小巷子里,他被人围殴了。

  一群看他不顺眼的人就想揍得他没办法高考。

  远远的,他仿佛瞧见秦深路过,探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却没有再度出手相助。

  那日他伤的很重,身心俱创,断了几根骨头,流了一地鲜血。

  但他还是硬扛着疼痛去参加了高考,第一志愿依旧报了他梦寐以求的警校。

  成绩稳步考进,但警校还是没有录取。给出的原因是,他体重不达标,太过削瘦。

  谢远记得高考前一个星期,他在去学校路上碰见了被开除的班主任,他长了胡子,看着有些苍老。

  他满怀歉意的告诉谢远,他听说帮手是李华在早晨便叫好的。

  他说事发那天早读,他明明看见李华玩手机了,却习以为常并未在意。

  他感慨万千,眼角滑落一滴泪,哽咽着说,要是他那天能按照班规缴了他的手机,那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时隔多年,谢远依旧记得班主任当时的忏悔与愧疚。

  没能考上警校,谢远也没有去报别的学校。

  好像失去所有希望一般,他颓废的在家躺了半年,无数次的想要死掉,可想起秦深,又觉可惜,就想再见他一面。

  说来也好笑,高考前他对自己说,见秦深一面就好,以后一定远离他。

  可思念这种事哪里是他能控制的。

  他像上瘾一般,见了一面又想见第二面。循环往复,无比贪婪。

  可他彻底失去了秦深的消息。

  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过年前一天,他想出门去买点日用品,却看见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层薄薄的白雾,谁的脸他都看不清,就好像世界都开始与他无关一般。

  后来他开始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只知道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们。

  他新找的工作也因此丢了,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孤傲清高。

  后来的后来,好像还发生了许多难堪的事,但他都记不太清了。

  唯一牢牢记在心里的,只有秦深那张脸。

  八年来,就算陷入长久的沉睡,亦不敢忘。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 言辞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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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见你这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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