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在哪儿,谁心里也没数,退路倒是有,可相比于未知的前路,这后路几乎可以不考虑。
看着唐飞的样子,我仍旧感觉脊背发寒,要说这世界上有这么大,这么毒的蝙蝠,谁也不会信,可它们确确实实出现了,大概是我们惊扰了它们的美梦吧,以至于受到了它们近乎自杀式的攻击。
呆子背着唐飞,我带着手电,三个人继续向前。
衣衫褴褛,取暖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手电的光已经很微弱,还拖着个病号,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完蛋。我试图问呆子下一步该怎么办,但看着他的脸色,我没能问出口,他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现在变得更加严肃,只看一眼就能从他的眸子里感受到绝望的滋味,是什么处境,还需要别人来告诉我吗,很显然,没有这个必要。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似乎已经冻结在皮肤表面,再也难以缩回去,我们在地下什么位置,有多深,前路是出路还是绝望,后援部队能不能找到我们,这些问题快要把我逼疯,直到我肚子咕咕叫起来,我才勉强从这些问题里抽身而出。大概呆子也听到了我肚子发出的叫声,停下来,将唐飞放下。这时,唐飞已经恢复了些意识,不过仍旧没有完全醒过来,嘴里念些胡话,好像是姑娘之类的字眼,我听不清。
“前面有食物。”
呆子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坐在地上休息。
为了不浪费手电,我将手电关了,摸着黑坐下来,挨着呆子,这家伙的身体跟冰块似的,比我还能,好在他没叫出声来,也没有要倒下的趋势,否则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早年间,遇到这样的事,一般会是由一个人留下照看伤员,再由另外一人去寻找大部队,或者是找寻水源和食物,可现在,我们没有那个条件。
路只有一条,手电也只有一个,我们的资源压缩到不能分配。
听到食物这两个字时,我不由得提起了些精神,已经超过24小时没有进食,这个时候,仅仅是食物这两个字就能让人感觉浑身一暖,但随即陷入冰窖。呆子的话只说一半,后半部分他没说,我问他也不说。
“什么食物?”
“哪里有食物?”
问完之后,我心里发笑,这个时候了我的潜意识里第一个问的还是什么食物,这里面包含着一种挑剔,大概谁也能听出来,再接着是关心哪里有食物,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呆子没有回我的话。
约莫休息了十几分钟,呆子一个人起身,头也不回地说:“你看着他,我去找吃的,如果一个时辰没回来,你就往回走。”
我被呆子这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要说由他去找食物,那确实是最佳的人选,不过要我留下来照看人,这确实有点难。大概是很久没有下地了,我的身体变得虚弱不堪,仅仅是因为长时间未进食,我的胃就已经像火烧一样,眼睛也有些花,我一直怀疑自己有些低血糖,随时需要进食些糖分高的食物,可是现在一无所有,哪怕是一颗水果糖。
由我照顾唐飞,我怕我坚持不了一个时辰。
另外,时辰这个词让我感觉有些陌生,虽然我知道是两个小时的意思,但这样的表达仍旧让我觉得怪异,时辰,真是很多年没有听过这个词了。
正想着,呆子已经走出了十几米远,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这才意识到他什么也没带,哪怕是一只不怎么发光的手电,现有的物资,我该分派给他,可是……
等等,呆子让我等一个时辰,然后呢,要我往回走?
往回走是什么意思,让我回去喂蝙蝠吗?
我急忙要叫住呆子,可是他早已经没了影儿,我接连叫了几声,空旷的回声让我闭了嘴,这声音传出去,再传回来,让人头皮发麻。
跟着,我的手摸到一个温热的东西,起初我以为是唐飞的胸膛,想找东西给他盖住,可仔细一摸,有些光滑,我把手电打开瞧了一眼,是个水壶,里面有水,我迫切的舔了舔嘴唇,试图喝上一口,这大概是呆子留下来的吧?
扭开瓶盖的一瞬间,我顿时懵了,一股尿骚味顿时让我干呕不止,这不是什么水,而是尿,仍有余温的尿,我这才意识到,这大概是呆子的尿,用来温暖唐飞的,否则他可能真的要冻死吧?或许这无济于事,但想到呆子能这么做,我顿时竟有些鼻酸,我也算是个老人了,这些常识早已经有了,但我没这么做,我关系的只是自己的死活。
自责的感觉很不好,我很快摒弃了这个念头,将水壶放回唐飞的胸口,大概是因为我动了这个东西,他醒过来,看着我,眼神有些发直。我将他扶正,唐飞虚弱地说:“水。”
我摇摇头,将手电重新关上。
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
我握着唐飞的手,试图温暖他,他的手已经没了知觉,大概比地上的石头还要冰冷僵硬一些,但是他没吭声,从聒噪变得冷静。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臆测,很快,唐飞就缓过来了,话也开始变得多起来,我也不再感觉到这么乏味。
“那个呆子呢,去哪儿了?”
“找食物去了。”
“去了多久了?”唐飞问完,立马改口,“这鬼地方能有什么食物?该不会是给我们烤蝙蝠肉吧?”
我实在笑不出来,说:“大概半个小时。”
“嘿,你说这人会不会丢下咱们跑路了?”
“嗯?”我皱着眉,心里跟着一紧,要说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呆子一个人或许真的有机会出去,但是带着我们两个,结局是什么样子,大概不用别人提醒,“应该不会吧?”
唐飞笑了,说:“我逗你呢!你别看呆子这人话少,但做事还是靠谱的,我小熊猫今天遭了难,要不是他,我大概真喂了蝙蝠了!”
“哦。”
“其他人有消息吗?”唐飞自问自答,“肯定没有,这队里战斗力强的就咱们仨,离了我们,他们还能活?诶,不对啊,那个张豁牙,大概是真的有点本事的!”
“你好像跟他很熟?”我一瞬间才意识到唐飞根本不是跟我们一个组的人,问:“你是第几组?”
“第三!”
“同组的还有哪些?”
“哪儿还有人啊?”唐飞不屑地说:“跟我几个战士,妈的压根不管我,跑得比狗还快!”
“我这队,张豁牙和王成歆都不见了。”
“王成歆,就是那个趾高气扬的女人?”唐飞问。
我点点头,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但回应我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跟张豁牙不熟。”唐飞说:“早年间见过,当时他可是被所有人捧着的角色,你要知道,干这一行的人,能一直被人捧着,得本事有多大,无论是官方还是私人,只要是下地的,没人不知道他张豁牙的,没事的过来问问,有事的就直接花钱请他,总之,以前是头一个。”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听我几个朋友说的。”
我好奇地问:“你以前是干这一行的吗?”
“不是!”唐飞一口否认,“我哪儿吃的了这个苦?我是倒腾东西的,算是识货界的,识货界听过吧?”
“是识货的意思?”
“不止。”说到这个,唐飞来了兴致,“我在潘家园待过,在六道院子走过,凡是古董啊,玉器啊之类的,找我瞧,那一瞧一个准,哪个值钱,哪个不值钱,总之,我心里门清。”
“那你说的调令是?”
“嘿,公司调令,你别以为我们这号人都是闲云野鹤,后面都有人养着呢,没事养着我们吃喝,有事了就拉出来当牛马,苦命哦。”
“凭你的本事,讨生活应该没问题,怎么也进了公司?”
唐飞说:“你的理解上可能有些偏差,我说的这个公司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野公司,那可是挂牌上市的公司,要说资本,那绝对在国内也排的上号,只不过明面上做的不是什么古董生意,这里面门道多,以后再给你讲吧。”
“那你说的吃喝,大概……”
“你别问,我也不说。”唐飞的手动了动,大概写了个一字,具体是多少数目,我不清楚,或许是一百万,或许是一千万,总之不会是一笔小钱,否则又怎么能发什么调令,让跟着下地,就跟着下地来了?这可不是街面上小打小闹的事,这是要命的事。
看得出唐飞是惜命的人,这个公司的来头不会小,这两点足够说服我不再开口问。
“几点了?”唐飞问。
我打着手电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呆子说他要是一个时辰不回来,咱们就得往回走?”
我清楚地听见唐飞咽口水的声音,“往回走,是往哪里走?”
我没吭声,大概唐飞已经猜到了。
隔了几分钟,我转了话题,“你们第三队的任务是什么?”
“没任务!”唐飞像是有些不满意,“要我们跟着第二队,什么也不做,遇到危险就撤退,撤退什么,妈的,这玩意儿下来了,怎么撤?一群猪脑子。”
“那你怎么跑到我们前面来了?”
“咱们压根不是一个地方下来的!”唐飞说:“这地儿,据我观察,一共四五个这样的洞口,咱们看着烧开的那个洞只是其中一个,至于怎么到你们这里来了,我还一脸懵逼呢,我们从另外的路,不过也是水路,一直坐着皮筏往前,开始还轻松,后面就翻了,跟着蝙蝠咬,好几个人在水里就不行了,要不是我憋着气,往下顺水漂,早死了!”
“这样吗?”
其实我并不认为他的描述很清晰,但我的嘴巴已经干得快要凝结,再没有水,我想我的口舌都难以再撑开。
一个时辰眨眼就要过去,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往回走,唐飞却挣扎着要站起来,他的头一直看着外面原本背后的位置,压低了声音问我:“老韩,你觉不觉得咱们身后有什么东西?”
“什么?”我随口问,心里想着别的事。
“一双眼睛……”唐飞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