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风波的第二天。
所有人都坐在会议室里，面色凝重。
一是因为案件进展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仅仅是现场天网系统的新发现便将整个案子指向另一个未知方向。二是因为对于关键的“目击者”王成的审讯中，李赣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致使案件进展再次延缓。
不过与会者都没有对此两点提出异议，原因无他。天网系统的新发现来自于李赣，而审讯的“失败”也是来自于李赣，这样的结果让人实在不好开口多说什么。另外，对于商鼎大厦的案件与会者个个心知肚明，自己持观望态度，或者半搁置状态，实在没有底气去开这个口。
天网系统中的录像内容，已经被工作人员写成文字，包含张丽坠楼时的情形。所在楼层为8楼，并非一直以来所说的大厦楼顶，而脑部伤势也是由钝器所伤，只不过伤人的凶手被张丽的身躯以及风沙所挡住，根本看不清样貌以及年龄。最终，张丽倒在了8楼的平台上，后凶手推下楼去。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都不想说点什么？”赵前的怒气似乎还没消，“肖望，这件事你也参与了，说说细节吧，那个小陈，你做下记录。”
小陈点了点头。
肖望下意识的看了李赣一眼，又看了看手上的文字资料，“我们去商鼎大厦查看了顶楼的情况，提到了……提到了。”
“提到了什么，你怎么吞吞吐吐的？”赵前不耐烦的问。
“提到了老秦的一些言论，然后……”
“等等！”赵前打断了肖望的话，“老秦的什么言论？”
“就是关于尸体方面的。”
“你说话别挤牙膏，有什么就说什么！”
“老秦说尸体有古怪，主要是头部的伤痕以及脖颈处，如果死者真的是头部着地，那脖颈处一定会出现断裂的情况，但是张丽的尸体脖颈却没有出现类型的伤痕，这是我们推断案发现场并不是大厦楼顶的原因，其实起初也只是怀疑，直到我们分析了何穗和刘纹的一些情况……”
“你简单说！”
肖望叹了口气，“我们调查了商鼎大厦的监控，然后试图在隔壁的国航世纪中心找到死者的身影，后来就去了国航世纪中心，结果真在那里找到了死者张丽的身影，不过很模糊，而且没有什么价值……再后来，我们就回到了局里，在10月14日的天网系统中找到了死者张丽……我们其实是想查刘纹的在场证明的，结果却巧合的发现了这些。”
“那刘纹的事，你们查清楚了吗？”
肖望看了一眼李赣，“这个还没来得及……”
话到一半，肖望忽然反应过来，“没必要了啊，我的队长！现在的证据足以证明这两个人都不是凶手，再去查她的在场证明，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只是需要证明不是凶手？”赵前望着肖望，“如果是帮凶呢？替人顶罪呢？错案呢？你要怎么解释这些？”
肖望顿时泄了气，不再吭声。
赵前将目光转向角落里坐着的老秦，后者感受到目光，顿时低着头，装出一副看资料的样子。
“装什么装！老秦，尸体上有这种情况，为什么不上报！？”
老秦抬起头来，他担任C市刑警队的法医已经超过10年，无论什么样子的尸体，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见过，但眼前的情况确实老秦头一回遇到。
有情况，不好上报，但又不得不说，说的对象却不是个警察。
尸体上的情况也是头一次遇到。
以往倒是有类似情况，比如在尸体上做手脚，迷惑警方的，但眼下的情况却是对方并无意作假，却把警方给迷惑了，他这个法医自然难辞其咎。
“当时情况……”老秦顿了顿，“这事儿吧……”
“算了！算了！”赵前的火气顿时上来了，“刘萍，你那边呢？”
“我？”刘萍有些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我这边怎么了？”
“不是说足迹比对出来了吗，怎么还不交上来？”
刘萍看着赵前，慢吞吞的说：“队长……我好像真的给过你了……”
赵前愣了一下，干咳两声，收回了目光，最后还是落到了李赣身上。
就赵前个人而言，对于李赣并没有任何不满，但如果涉及到工作方面，赵前对李赣就有些意见了。虽然到目前为止，李赣参与案件的部分并不算太多，但这次的天网系统新发现却是由李赣完成，而肖望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明眼人都知道是打酱油的。这倒不是赵前产生意见的唯一原因，还有审讯中的失误。
这或许对于李赣个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事件毕竟是由市局刑警队经手，性质也就变了。对于关键“目击者”审讯无果，如果上级追查下来，首当其冲的便会是赵前。
他倒不是不敢去承担这个责任，而如果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放任李赣的无作为，那他自己就真的有问题。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赵前也有些无奈，只能想办法尽量去弥补。
看着李赣，赵前有些开不了口，想了好半天，才开口问：“你呢？”
李赣脸上挤出些笑容，“现在我们需要等王成开口，但必须是在下次开庭之前。我们现有的资料可以证明案发现场并不是大厦楼顶，从而证明刘纹在说谎，但依旧撇不清何穗在其中的关系，只有王成将所有的隐情和盘托出，案子才会有转机。”
这样的话落到赵前耳中，赵前心里又是一阵不悦。
“下一次开庭是什么时候？”李赣问。
任重看了看赵前，“还有两天时间了。”
“嗯，还有时间。”
“你确信王成会说出隐情？”任重有些担忧，“如果他没有呢，或者时间上晚于两天呢？我们赌不起。”
“如果刑讯逼供，或者威胁利诱，对王成是没有效果的，我们在此之前已经询问过他三次，得到了结果都是一样，他几乎没有破绽，如果我们没有找到天网系统中的录像，他还是坚持他的说辞。既然他这么坚持，一定是收了好处，或者受到了对方的威胁，我们再去威胁他，他很可能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来，比如潜逃，或者做出其他对案件紧张不利的事。”
李赣没有说威逼利诱、刑讯逼供的人会是赵前，但也点了这一下，再提到发现天网系统发现时，用的我们这个词。
这些对赵前很是受用，至少心里对李赣的抵触情绪减缓了些。
“照你这么说，我们没办法了？”
李赣偏着头，看着任重，“你有办法吗？”
任重仔仔细细将案件所有的经过想了一遍，最后只能苦笑着摇头，“是啊，咱们的证据指向刘纹，但何穗……她还是嫌疑人，法庭即便当庭放了刘纹，或者对其做伪证等事做出惩罚，但何穗的嫌疑还在，且没有办法洗清。”
“能不能用杨玲、蒋青、王珊珊去证明何穗……？”赵前问。
“之前是可以的，但现在嘛……。”任重话锋一转，“刘纹一旦脱罪，嫌疑人便会是何穗，即便她有不在场证明，法庭也会怀疑其真实性，简单说就是何穗还会被羁押，且法院会让我们找证据证明何穗是凶手，最后的结局……”
“会不会凶手就是何穗！？”肖望问：“既然刘纹是替人顶罪，那何穗……”
“不会的，她也不清楚犯案过程，加上照片的事，她的嫌弃其实最低。”
“那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啊？”肖望问。
赵前接着说：“行了，我看你还是回去把案子理顺了再发言吧！”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为何穗脱罪。”李赣顿了顿，“不过得需要何穗配合我们，但是这样做的风险很大。”
“什么风险？”肖望问。
“如果我们凭借何穗来解除何穗的嫌疑，这无疑于警方认定她无罪，对为其开脱，但这些证据如果来自于王成的嘴里，警方就能从里面脱离干系，否则，日后一旦证明何穗与案子有关，那整个警局将会蒙羞，我们都会受到处罚。”
赵前叹了口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瞻前顾后，咱们只能等？”
“没办法，很多事我们都有顾忌，现在只能是王成站出来证明何穗和刘纹无罪，这样皆大欢喜，我们不能出这个面，后果谁也担不起。”李赣说。
“可是这样，咱们不是坐以待毙？”赵前反问，又想起对王成审讯的事来。
这时，一名警员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队长，王成来了。”
“你说什么？”赵前瞪大了眼睛，看着警员。
“王成来了，现在正在大厅里。”
“小陈！”
“在！”
赵前激动的站了起来，“你去把人带到审讯室，我立马过去！”
“好！”
小陈跟着警员出了会议室。
赵前也拉开椅子，准备离开。
李赣跟着站了起来，“赵队，这次要不还是由我来？”
赵前愣在了原地，勉强的说了句：“恩……行啊。”
李赣轻笑着起身。
5分钟后，李赣跟王成坐在了审讯室内。
王成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一直低着头，手握成拳头。
“怎么，有话要说吗？”李赣问。
王成并不答话。
“难不成过来只是为了在这里磨磨唧唧？”李赣敲了敲桌子，“我说过，你还有机会。”
王成微微抬起头，“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嗯？”
“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当时确实在现场，不过并没有目击整个现场，而是在咖啡馆里有人找上了我。”
“你的意思是……”
“我当时和一个同事在咖啡馆里，上厕所的时候有个人找上我，对我说待会儿对面会有人跳楼，让我去充当目击者，并告诉了我该怎么给警方说，当场给了10万块钱，我犹豫过，但这笔钱的诱惑实在太大，我……”
“你就不怕被我们当成凶手？”
王成哭笑了两声，“其实这是我最怕发生的事，不过在你们第一次询问我之后，我打消了这种顾虑。”
“意思就是你确实没有目击整个案发过程，而且你是收了钱，故意误导我们。除此之外，你没有参与事件，也并不知情？”
“对！”王成咬着牙。
李赣皱着眉，“那给你钱的人，长什么样子？”
王成略微想了一下，“身高大概170CM左右，脸上有颗小痣，在鼻梁位置，另外脸有点黑，鼻梁也高，头发是短发，整个脸型有点方，戴着墨镜。”
“姓名方面呢？”
“他没说，啊，是了，他的声音有点沙，我不确定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就这些？”
“就这些！”
“我希望你没有对我撒谎。”
“我不会，钱在这里，我花了一些，又找补上了，交给你们。”王成将一个信封递给李赣。
李赣无奈的站起身，这时，赵前冲了进来。
“你知道对警察撒谎的后果吗！现在的人命关天，你想清楚了吗！”
王成被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吞吞吐吐的说：“我……知道，知道。”
李赣拦着赵前，“算了，我们再想办法吧。”
王成疑惑的看了李赣两眼。
李赣对他说：“好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王成连着点头，侧着身子走过赵前身边，离开了。
“现在怎么办？”
“随机应变吧，我现在脑子也有点乱。”李赣说。
任重走过来，“要不咱们再合计合计？”
李赣点了点头，一行人重新回到审讯室。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现在王成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赵前将装着钱的几个信封丢到小陈面前，“数数，看差不差。”
小陈接过来，“好。”
“王成的线断了，我们只能抱希望于何穗了，还有天网的监控录像。”
“或许录像中能给我们一些证据。”李赣开口说。
“什么证据？”
“比如刘纹提供的其中一段内容中，何穗曾和张丽在大厦楼梯间里进行争吵，但地点肯定不是接近大厦楼顶的楼梯间，还有，另外一段录像来自于任检那边，内容是刘纹将何穗推下楼，地点是在楼顶，那么这段录像中的两个人肯定不是刘纹和张丽，而是别人假扮的，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做点文章。”李赣顿了顿，接着说：“先撇清何穗，再撇清刘纹，不能同时进行，得分先后。”
“你的意思是分先后，逐个击破，让审判长相信我们的说辞？”
“对，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夏尔那边呢？他会让我们这么做吗，他肯定会揪着刘纹不放的，刘纹又一心求死，这恐怕不好办。”
梁教授笑着说：“这件事最好办，我去找他谈谈就行了。”
“你？”任重问。
“夏尔是我的徒弟，我让他办点事，他应该不会推辞。”
“这样啊，那这件事就摆脱给你了。”
梁教授点头，看了一眼李赣，率先离开了。
“庭审时，我们需要尽量避免刘纹过激的认罪行为，再有，搬出录像来佐证事件与两人无关，要让刘纹和何穗自己有求生欲，这件事才好办。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两个人是替人替罪，不过她们肯定有嫌疑，否则刘纹不会跳出来替何穗顶罪，至于何穗是怎么回事，还需要我们再查了。”
“庭审的事你不用担心，任检自有分寸，至于何穗和刘纹，即便她们被当庭释放，我也会派人24小时监视她们，直到案件正式结案为止！”
李赣点了点头。
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
“好了散会吧，都去吃点东西。”赵前交代了一句，起身走了。
肖望将李赣留了下来，等所有人都走光了之后，才问：“你觉得王成的事儿，就这么完了？”
“怎么，你觉得他身上还有秘密？”
“我总感觉他怪怪的，你想，一般人将心底里的秘密说出来之后都会是轻松的，解脱的感觉，但是他的神色却更加沉重了，你不觉得奇怪？”
李赣笑着拍了拍肖望的肩膀，打趣道：“怎么忽然变聪明了？”
肖望将李赣的手拿开，一脸嫌弃的说：“我一直很聪明的好吗，倒是你，总神神秘秘的，你是怎么猜到王成会回来找你的？”
“怎么说呢，其实是利用了王成的心理，他自己心虚罢了，天网的事对他冲击很大。”
“那他刚才为什么又是那个样子的？”
“其实我也在想，不过没什么结果，反正他跑不掉，即便我们不动他，对方的人也会对他动手的。”
“这么说，还要找人去保护他？”
李赣重新坐下来，“赵前已经派人去了，一是保护他，二是监视他，毕竟庭审的时候，我们还需要他出庭作证。”
“难道就不怕又发生刘纹那样当庭翻供的事吗？”
“怕！”
门外传来任重的声音。
“肯定怕！要再来一次，我估计真要疯了。”
“怎么还没走？”肖望问。
“包落下了。”任重走到位置上，将包拿起来，“在此之前，我想能安静一两天了，王成的事还需要你们多费心了。”
“要是他真的当庭翻供，怎么办？”
“那就只能将审讯室的录像拿出来了！”李赣在一旁提醒道。
“对，要是他敢这么做，我们就亮视频，加上他收取的钱，审判长也不会再相信他的话。”
“恩，这是个好办法。”肖望笑着。
任重拍了拍肖望的肩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