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这件？”
袁琴打理着礼服，朝自己下身一看，“怎么，不好看？”
“去换了！”
“有这么丑吗？”袁琴皱着眉。在她看来，这件白色的晚礼服穿在她的身上，实在是可以用‘惊艳’两个字来形容，即便是每个人眼光不同，但这总不至于分不出好与坏，美与丑来吧？
“去换了！”
张一人的语调变得低沉，他的耐心快没了。这件白色礼服摆在衣帽间里已经有些念头了，自打他出生以来，他父亲每个月都会让人来打扫衣帽间，尤其是这件白色的晚礼服，他知道，这件晚礼服是他母亲的，需要小心的保存，不能有一丝损坏。旁人几乎是不能碰的，即便是他的后妈何穗，或者佣人之类。
这一放就是15年，直到他看到了母亲当年穿着白色晚礼服的样子。
美若天仙。
眼前的人有几分神似，但他知道，他母亲回不来了。
“非要换？”袁琴的脚步止在阶梯上，疑惑的看着他。
他点点头，“换。”
袁琴不再多问，她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委，只得转身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临拐角的位置，她却被张一人给叫住了。
“算了，你要实在喜欢这件，就留着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袁琴感觉自己受到了戏弄，转过身来瞪着张一人。
“我说，你要是喜欢这件，就穿这件吧。”
张一人长出一口气，靠在沙发上，想着仁济医院402号病房内的一切。那张床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张床了，被褥也不知道换过了多少次，又有多少人在上面躺过？
一件白礼服，留着又有什么意义？
张一人苦笑着，眼睛有些湿润。
此时，袁琴已经走下了楼，站在张一人面前，“这礼服是有什么故事？”
张一人仰着头，“没有故事，只是我妈妈的遗物罢了。”
乍一听到遗物两个字，袁琴的脸色已经变了，甚至手也颤了一下，“要不我还是去换了吧？”
“无所谓了，你穿着吧，其实……挺好看的。”
“你说真的？”袁琴勉强从脸上挤出些笑意来，虽然‘遗物’这个词还是如鲠在喉，但得到他的赞许，暂时让她忘记了莫名的恐惧。
袁琴选择了白色礼服和另外一件黑色的礼服，这才离开了他家。
他并没有出门去送她，只是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一夜无眠。
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张一人已经穿戴整齐，准备下楼。
张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来了这里，连带着还有何穗，正围着桌子吃早餐。
这一幕让张一人觉得有些奇怪，这处房子，张开和何穗是不常来的，更不要说是连夜赶过来。不过他并不想过问，拿着手机和钱包，目不斜视的直往大门外走。
张开叫住了他，“一人，今天学校的晚会你会参加吗？”
张一人停下脚步，往回退，“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校长邀请了我参加……”张开喝下一大口牛奶，接着说：“你要是不参加，那我也不去了，有事要忙。”
“那你忙你的呗，我去凑凑热闹。”
“凑什么热闹？你要上台表演？”何穗问。
“不，我朋友要上台独唱，我得去捧场。”
“什么朋友？女朋友？”张开皱着眉。
“思想复杂。”张一人丢下这句话，迈步出了门。
张开摇摇头，“这孩子真是被我宠坏了。”
何穗低着头，并不接话。
出了大门，没走多远，张开的司机开着车追上了张一人，“少爷，我送你吧。”
“不用。”
“少爷，这是……”
“我说不用！”
张一人扭头继续向前走。
他的手仅仅拽着手机，他在等电话，等侯庆华的电话。昨天夜里他一直在联系侯庆华，可就是联系不上，袁琴独唱的伴奏带也不知道侯庆华准备好了没有，要是没准备好，今天再去倒腾这个，那就有些头疼了。
这个班长真是不靠谱。
张一人想着，转眼已经到了校门前。
两颗圣诞树立在校门两侧，上面挂满了各色的糖果和小礼盒，虽然他知道不仅树是假的，连带着糖果和小礼盒也都是假的，但他看着这些，心里却多少有些高兴。
校庆的横幅已经拉了起来，看来学校是打算校庆晚会、平安夜、圣诞节一起办了。
这也倒是省事。
转眼，张一人已经到了学校的多媒体功能厅，这里已经人满为患。学生会的人忙着布置场景，一些班级也开始了彩排工作，时间看来是非常紧迫。
隔了老远，他就看到侯庆华正站在舞台边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台上的现代舞。几个穿着暴露的女生正顶着严寒，跳着热舞。侯庆华完全没注意到张一人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还在拍手叫好。
“东西准备好了？”
侯庆华浑身一震，脑袋一转，看着张一人，“你是鬼啊，走路没声的？什么时候来的？”
“我问你东西准备好了吗，你手机怎么老是关机？”
“昨晚被我爸给摔了，别提了，伴奏带也给弄没了。”
“什么？”
“这事儿不能怪我啊！我爸昨晚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看我在玩手机，走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摔了，伴奏带……”
“没了？”
侯庆华愣着不说话。
张一人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找伴奏带倒是还来得及，可是这小子却在这里看这些舞蹈，愣是没想着要告诉自己一声？
“要不咱们现在去网吧，重新弄一个？”
张一人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侯庆华。
走得远了，他再回头看，没想到侯庆华竟又接着看舞蹈了，再看看台上，原来3班的班长就在台上跳舞，难怪这小子这么执着的在看……
他摇摇头，要出多媒体功能厅的时候被顾秋给叫住了。
“老大，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顾秋笑着，“小玲这不是要上台跳舞吗，我寻思着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晚会上，且不说全校学生都在，就连校领导也都在，另外还有校外的一些人，你确定要在这种场合里，搞什么狗屁惊喜？”
“嘿嘿！后台，在后台，哪儿敢在前台乱来啊，我可没这个胆子。”
“那你去弄啊，找我干什么？”
“想请你帮忙……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他妈的又没有节目表演，忙不过来？”
“诶，老大，反正你也没事，帮帮我呗……”
“要怎么帮？”
顾秋神秘兮兮的拉着张一人往舞台后面走。此时的后台更是人满为患，男男女女穿着各式的衣物，穿梭其间。
一块大幕布摆在后台的中央，看着也不像是遮帘。
顾秋走到幕布边上，“老大，我打算等小玲演出完了，回到后台，然后用这个布把她遮住，让她慢慢挣扎，等出来，我再摆一地玫瑰花，来个单膝跪地……”
“求婚？”
顾秋的话被打断，一时没反应过来，“单膝跪地后，我再……求婚？求什么婚？”
张一人笑笑，手扯着幕布，猛的往下一扯，“这玩意儿有屁用！人家跳完舞，回到后台，你能保证只罩住小玲一个？而且这拿幕布罩人的主意，实在有些烂！谁给你出的？”
“我自己想的……”顾秋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平时脑子不是挺灵光的吗，怎么现在这么蠢了？”
“老大，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
“没空！”
张一人将幕布丢到顾秋手上，“自己想去！”
这种事张一人实在不想参合，像顾秋这样只顾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估计上高中都是个问题，他虽然没想着自己要和顾秋比，但他也不想像顾秋这样，沉迷于此。
出了多媒体功能厅，张一人出奇的没有出校门去玩，而是去了教室，要知道今天是不上课的。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张一人拿出一根笔、一张白纸，写写画画，“这儿是个窗户，这儿是个书架，这儿是个沙发，恩……破烂的沙发。”
他一个人静静的想着，一一在纸上画出。
“在干什么呢？画画？”袁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身边。
张一人急忙将纸抓成一团，握在手心里，辩解道：“没什么，随便画画而已，你怎么还在这儿，不用去熟悉一下场地吗？”
“你说多媒体功能厅？”袁琴笑笑，“现在人比鬼还多，我可不去挤，再说了，我一个独唱节目，彩排也没什么意义。”
“对了，侯庆华把伴奏带的事给弄黄了，你可能要自己找伴奏带了？”
袁琴伸手从兜里摸出一卷磁带来，在张一人面前扬扬，“早准备好了，压根儿就没指望过班长大人。”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礼服的事。”
“礼服怎么了？”
“黑色那件礼服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说清楚点。”
袁琴皱着眉，“我早上过来的时候，将礼服放在位置上，后来去吃了个早饭回来就不见了，不过白色的还在。”
“班上的人偷偷干的？”
“大概是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偷也不两件都偷走，偏偏留下一件旧的，难不成这人眼神不好……？”
“这件事我去问问，你别管了，就穿白色的吧。”
袁琴的眉皱得更紧了，“我原本是想穿黑色的，白色那件我在试的时候把丝带给弄坏了一条……”
“这么说，如果白色的丝带没有坏，你还是会选白色那件礼服？”
“我不知道，我两件都喜欢。”袁琴想了想，说道。她原本是想说黑色的，不过白色似乎对于张一人有着特殊的含义，而且白色虽然更适合自己，但毕竟坏了，她没办法接受。
在某种程度上，她有着一些不自知的强迫症。
“白色那件的丝带，需要去缝补一下吗，现在还来得及的。”张一人建议道。
“可以缝补吗？”袁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一人，“我以为你会不愿意。”
“怎么会，既然交给你了，你自然有权利去处理它。”
袁琴点点头，“那好，我现在去外面找个裁缝缝补一下，你要一起吗？”
“不了，我还有点事。”
“发呆？”
“嗯？”
袁琴笑笑，站起身来，出了教室门。
他不会明白的，或者说他明白，但是他不想明白。
袁琴走后，张一人松开握着纸团的手，纸团上已经捂住些汗来，他重新将纸在桌上铺开来，仔细想着每一个步骤。他不容许自己再犯下低级的错误，这将会是致命的。
整个图纸上很快被各样的线条、文字、箭头占据，看着凌乱无比。
“还需要亲自去看看呢。”张一人自言自语的说着，又想起今天是12月24日，自己实在有些走不开。得等清闲的时候再去了，或者再来场意外？
他摇摇头，自己这身板儿实在不适合再乱来了，要不事儿没办成，自己倒是先折在自己手里了。他再次拿起笔来，在右边的空白处画了一个圈，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才又将纸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
还没走出教室门，他又觉得不妥，从垃圾桶里将纸团摸出来，拿打火机直接烧成了灰烬。
他长出一口气，感觉从未这么轻松过。
叮叮叮……
电话忽然响了，张一人极不情愿的掏出电话，“喂？”
“我到了，你在哪儿？”
“来这么早干嘛，我们是晚会，不是午后茶。”
电话那头，“你们葛校长说下午有个见面会……”
“什么见面会？”张一人改口道：“算了，你的事别跟我说，我不想知道。”
张一人直接挂掉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兜里，径直往多媒体功能厅走，他忽然来了兴致，想帮顾秋出谋划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