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写一篇日记是文敏多年来的习惯。她从升上小学五年级就开始写,前后也快6年了。除此之外,她还有好几个习惯,比如上课前主动擦黑板,星期五主动留下来打扫教室,放学便立即回家,等等。
日记里不需要写什么戏剧性的大事,平铺直叙,简明扼要,这是文敏这些年写日记的要领。即便是只写一句“今日无事发生”也亦无不可。但是,她今天有很多事需要记录下来,因为这一天改变了她的一生,她见到了张一人。
她和张一人并不同班,但是,她早在初一的时候就知道张一人这个人了。一张并不平易近人的脸,举止倒不算过分,有着一些独有的底气,再有什么,她就不清楚了,但张一人并不是她可以接触的,文敏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张一人想和你谈谈。”
对此,文敏没有丝毫惊讶的模样,而是露出些期待,可是……
“为什么?”文敏问。
文敏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是过于期待,也尽可能的在展现善意,可说话的人是袁琴,她和他的事,谁不清楚呢?况且她还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文敏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我是张一人。”
“我是文敏。”她缓缓的说出姓名后,自己点了点头,像是在确认自己说的话,再看看对坐着的张一人,又低着头了。
在她的印象里,张一人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这个学校的人似乎都怕他,但作为一个女生,她并不清楚这些人怕张一人的原因,是因为家里有钱,还是因为有势,或者因为身上的习气?她不得而知。直到袁琴转学来了这里,她才渐渐的从袁琴那里,一点点的开始了解张一人。
外表冷酷,这是她听袁琴说得最多的话,但这句话的后面总是会跟着一句“内心火热”,但袁琴并没有这么说。渐渐的,她开始觉得好奇,好奇张一人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另一个“外表冷酷”的袁琴渐渐的迷失了自己?在文敏的日记里,常常用“冷酷”和“女性”来形容袁琴,袁琴的朋友也很少,但她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每当这时,文敏不禁会有些嫉妒,好像觉得自己的宝贝被人抢走了,但很快,她释怀了,袁琴是个能让人感到愉快的人,仿佛她天生便具有让谈话变得愉快的本事,可这些都只是在文敏面前。
换人别人,袁琴的脸色比文敏的脸色还要难看,这一点让文敏再也嫉妒不起来了。
她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张一人改变了袁琴,这一点让文敏感到很奇怪。
到现在,文敏也不知道张一人主动约上她,目的是什么。
“你的事,我大致听说了。”
只听了一句话,文敏的脸色变连连变换,她的事,什么事?性侵吗?文敏的头埋得更低了。
“听说你妈妈以前很温柔,教过钢琴和画画,是个优雅的人,也很温柔。”
“她的确做过这些。”
“那你是不是也会弹钢琴和画画?她应该会教你的吧?”
“会。”文敏那双大眼睛定在张一人身上,“可是,很严格呢。”
“怎么后来就变成了这样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文敏慌了手脚,“啊……额……”
“怎么,不能说的吗?”
“不,其实不是这样,我也不想隐瞒,你也不用顾虑我,想问就问吧。”文敏大概已经猜到了张一人找上自己的缘故,一是因为袁琴这个“长舌妇”,二是因为她们之间的一些“约定”?
张一人微微一笑,“这样最好。”
“问吧。”文敏的手放在膝盖上,“是不是传得很凶?”
“我想应该还好,没多少人知道,跟我讲的那个人也不是很清楚。”
“可是,既然你已经找上我,表明已经传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张一人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么,你听到的是怎么回事?”
“要听内容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见得全都真实。”
“说我以前很穷,住在脏兮兮的老房子里?”
张一人沉默着。
“说我父亲死得不寻常?”
张一人仍旧不吭声。
“说我被性侵过?跟社会上的混混厮混?”
张一人忍不住抬起头,“我一点儿也不信的。”
或许是张一人认真的样子很可笑,文敏笑了,“没必要否认,再说这些话也不全是假的。”
“恩?”张一人看着文敏,“是真的?”
“我以前很穷,那是真的,因为我爸爸很早就死了,那是我五年级发生的事儿,还有一件事,我父亲死得不寻常也是真的。”
“死得不寻常是什么意思?”
“火灾死的。”文敏说:“是死于意外,不过被怀疑过自杀,因为那时候我家实在是太穷了。”
“哦。”张一人尽量不露出一些鄙夷和吃惊的神色,以免让文敏感到尴尬和为难。
“那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还好啦,也不算太苦,至少现在……比之前好。”
这话从文敏嘴里说出来,张一人也感觉有些难为情了,这些事原本不用问的。
“我母亲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整个人都变了,成天打麻将,夜里也不回家的,她好像很寂寞。”
“出了这种事,确实够伤心的。”
“不,她不伤心。”文敏只简短的说了这么句话。
张一人想问这个,被文敏制止下来。
“你还听说些什么了?”
“没什么好在意的,都是些没影儿的事,那些乱传的人都是嫉妒你,故意诋毁你。”
“我并不在意,只是好奇你们都在传些什么。”文敏面无表情的看着张一人,加了句:“另外,被性侵也是真的。”
“什么?”张一人瞪大了眼睛,“什么人干的?”
“什么人干的不重要。”文敏的眼珠一转,戏谑的看着张一人,“我好奇,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对我的事这么在意,只是因为袁琴,所有才过来问我吗?”
“我不知道。”张一人叹了口气,到此时,他已经惊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女生,竟亲口承认自己被性侵,而且脸上没有丝毫反感这种话题的表情,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变得羞愤。
“看样子,你很惊讶?”
张一人愣着。
“被性侵也不是第一次了。”文敏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的日记本,“我父亲也是我杀的,不是什么火灾。”
张一人瞪大了眼睛,“什么?”
“开玩笑的,这么认真干嘛?”文敏笑着,但有些僵硬。
张一人听到的传闻其实还包括有些插曲,说文敏的母亲文艳其实是个小三,她父亲被杀的时候,她母亲还被人怀疑过,传闻自然是绘声绘色地添油加醋,说警方认定她母亲是凶手,后来又说是文敏干的,总之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再说到性侵,其实张一人第一次听到的版本并不是来自于袁琴,而是另外的一些爱八卦的人,大致是说文敏一直爱跟野男人厮混,从小学就是个婊子,经常被同学看到陪在不同的男人身边。
这些话,张一人自然不会说出来让文敏知道,这一定是那些人嫉妒文敏的长相而故意造谣。
可现在亲口听到文敏承认一些事,张一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故意将话说得粗鲁了些,“都是些长舌妇造的谣,不用理会!”
“是。”文敏应了声,“所以,你找到我,是为了什么?”
“性侵的事儿,有人托我帮着找一下。”
“袁琴吧。”文敏摆出一副八卦脸,虽然看着有些生硬,“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
“对,你和袁琴。”
“朋友。”
“男女朋友?”
“不是。”
文敏笑着,随后正色道:“这件事,你最好也别参合,我不想你也受牵连。”
“你真被胁迫了?”
“胁迫?”文敏笑着,“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张一人将老海的话说了一遍,文敏笑得更厉害了,“他,他就知道点皮毛。”
“不过,他说的倒是实话,确实是你说的那个人,不过不是什么九爷。”文敏咬着牙,“是江门九癞子!”
“行,我记下了。”
张一人起身要走,文敏拉住他,问:“你记住什么了,你想干什么?”
“没事,只是把我答应的事儿做完而已,你不用管。”
“我的事,没那么好管!”
文敏急了。
张一人却不急,“好管的话,也不用我了。”
“这么倔强?”文敏低声下来,“有些事,你真管不了,我的事可不仅仅是性侵这么简单。”
“还有什么事?”张一人忽然想起文敏的父母亲来,看来文敏的话里,关于父亲的那部分,还是有几分真的?
“你管不着。”
文敏起身走了。
张一人坐在位置上,心里开始盘算了,正巧这时顾秋过来了。
“老大,昨晚的事解决了?”
“嗯。”张一人看着顾秋,“有件事,你帮我去查查。”
顾秋一听便两眼发热,“什么事儿,老大你吩咐就是了!”
自从昨晚的事发生之后,顾秋对张一人又了前所未有的信心,照这个趋势,他以后的路更加平坦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当老大,他还需要愁什么?
“跟着文敏,跟一周,她每天去哪儿了,跟什么人接触,全部短信发给我。”
“一周?”顾秋愣了一下,“这上课……”
“学校的事,你不用管。”
“好!”顾秋应了一声,原本是想问问为什么的,但仔细一想又没问,他知道轻重,张一人要说自然会说,自己多问,怕是早晚会引起人家反感。
顾秋退出了门,跟这文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