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连几周时间过去，案件仍旧没有新的进展。
寻找新的线索和蒲秀成为整个案子的关键，赵前仍旧相信找到蒲秀就能知道这个神秘的发件人的真实身份，从而知道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但怎么找到蒲秀成了个大难题。如今蒲秀的身上也背着命案，想要找出她来，可谓是大海捞针，寄希望于她主动自首，或者主动向警方说明情况，即便是以信件的方式也极为困难。
这个时候不论她做什么样的事，她都会牵连到自己，所以自首和主动联系，并不是个好主意。
赵前对整个案件再次梳理，发现的疑难点并不多，且没有一条指向张一人和张开。这让他感到有些绝望，如果只能守株待兔，那将会是一种耻辱。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赵前躺在床上，妻子刘美君已经做好了饭，看着赵前现在这个样子，她有些心疼。做刑警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但同时，他还扮演者丈夫的角色，在出生入死，绞尽脑汁之后，他再没有力气关心家里的一切。医院的事很多，也很杂，回到家还要面对眼前的丈夫，她有些吃不消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整理好厨房，拉开桌椅板凳，她一个人坐了会儿，然后像往常一样叫赵前过来吃饭。回应她的只有回荡在屋子里的回声，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到卧室，赵前已经趴着睡着了，她想叫醒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这个念头。这个时候有个孩子该多好啊，他/她可以陪着吃饭，可以闹腾着要抱抱，可以耍赖式的要出去玩，可以打着滚儿的要求自己喂饭。
可“丁克”这两个字让这一切都变得不现实，她开始后悔了，应该要个孩子的，但他不会同意的，嗯，一定是这样，他在怕，怕自己有一天会忽然不在了，怕她会一个人，拖着孩子艰难度日。这份工作让两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连回娘家也得是自己一个人。
案子，案子，这个世界只剩下这东西了吗？
她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将碗里的饭一口一口往下咽，泪水也跟着滚落下来。
这时候，卧室门口传来人声，“怎么哭了？”
她急忙抹掉眼泪，低着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跟我说说？”赵前揉揉眼睛，走到她身边，从后面抱住她的脑袋，轻轻往上一抬，她哭的样子被他看见了，她倔强的再次低下头，继续往嘴里刨饭。
他宠溺的将头贴到她的脸上，蹭掉泪痕：“说，是谁欺负我老婆，我揍他。”
“你。”
她嘴里包着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自己跟着笑起来。
“这就难办了，这个人，我不一定打得过，要不，老婆，这事儿咱们就算了吧？”
“不行！”
他坐到对坐，跟着拿起筷子吃饭，她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盯着他，最后笑了。他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大口的嚼，再咽下去，再接着往嘴里喂，“老婆，你的手艺就是好，你不知道，前一阵我吃泡面都快吃吐了。”
“噎死你得了！”
两个人都笑了。
2
要说新家具就是没有旧家具好，原因不外乎新家具的气味重，坐着也不够舒适，加上对旧家具的感情，如此而已。
张开怎么瞧新家具都有些不顺眼，但已经换了，没有后悔的余地，就像以前做的那些事，虽然不喜欢，但回不去，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他将茶几整理好，将一个相框摆在上面，而后将家里的电话线剪断，这才安心出了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接下来会发红些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好在还来得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张开出门之后，楼上才有了动静。
张一人下来了，看着茶几上的相框笑，最后将相框扣在了茶几上，而后将袁琴还回来的礼服小心翼翼的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再将礼服原样摆回了它原本的位置。这是他能为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接下来是他自己要做的，与母亲无关。
街对面的咖啡馆，他安静地坐着，面前的冰咖啡外已经凝出水滴。
他在等。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洗澡了，接下来是她死的样子，然后是调查，询问。他想好了一切的退路，也做好了不在场的证明，只等着这件事发生，他再跑回去，做最后的道别。
一刻钟，两刻钟。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他有些等不及了，起身准备回家。
这时，一条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C市连环杀人案告破，凶手一共两人，均以落网。”
接着是嫌疑人被抓进警局的模样，他看得痴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张一人坐回原来的位置，将还来不及收掉的咖啡杯捏瘪，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为什么会是这样？
电视里那个人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是他的父亲张开。
顶罪吗？
还是要怎样？
他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看着电视机里那张微微笑着的脸，感觉头皮发麻。
3
此时的赵前可以说是兴奋到了极点。
原本一件已经是奢望的事竟然在此时发生了。
信念这种东西，真的有用？
审讯室的工作已经安排妥当，距离上一次的询问相差不到一周时间，还是之前的地方，还是同一个人。
赵前坐在审讯室里，看着对面的张开，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你想明白了？”赵前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不那么激动，“该不会又是为了替谁顶罪吧？”
“所有的案子都是我做的，包括张丽的案子。”张开显得很平静，“每一件案子的细节我都可以跟你们一一细说，还有，我不是替谁顶罪，我的事办完了，该有个了解了。”
“好！那就从张丽的案子说起的，我最想知道这个。”
张开低着头想了想，接着说：“你们一定很疑惑吧，吴越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至少在张丽这件事里没什么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赵前撇撇嘴，“说重点。”
“张丽不是我女儿，这件事想来你们是清楚了，还有一件你们一定不知道的事，张丽也不是何穗的孩子，她是刘纹，刘嫂的孩子，只是在我家长大的而已。”张开有些戏谑地看着赵前，“可是，自己的亲身女儿死了，刘嫂出来检举何穗杀人，却是故意顶罪，你们一定不明白怎么回事，因为刘嫂还是何穗的母亲，所以张丽跟何穗是姐妹关系。”
“所以，你给刘纹50万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不愿意离开，你才下的杀手？”
“不，你错了。”张开看着李赣，“给她钱，是想她离开我的家，这也是何穗的意思，她跟别人生下的野种，在我的家里养了20年，给她钱，让她走，那是仁义。”
“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张丽？”
“问得好，她终究和何穗不是一个父亲，懂吗，看了20年了，你以为会是亲情吗，不，是仇恨，对刘嫂的仇恨，以及整个野种，所以，我只是替她迈出去了那一步。”
“你完全可以把她送走，或者说明真实情况，这理由杀人似乎说不通吧？”
“呵呵，你还真是年轻啊，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跟一个不知来路的野男人生下来的孽种，难道还要留在这个世界上？你会这么好心？这自闭症医了十几年，你以为我付出得少？”
“好了，我们需要知道的是细节，细节你懂吗？”赵前打断了这场无意义的谈话。
“细节？”张开似乎对这个话题颇为感兴趣，“我的办公桌下面有一个小铁锤，那是作案工具，脑袋上我砸了五六下吧，还有她裤兜里的屎尿，那是她自己弄的，跟我没什么关系，家里有病例书，你们可以查，除了自闭症，还有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
“我想知道她是先天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成的这样？”
“你听说过先天自闭吗？那是刘嫂自己搞的，要不我说她是个不负责的母亲呢？你知道何穗花了多少年才走出来吗？呵呵，要问这些，你们去问她吧，我实在不想提。”
“你的意思是何穗和张丽从小生活环境很糟糕？”
“送到我家就已经这样了，问她吧，我不想说第三遍。”
“我们的天网里显示张丽曾经被人追到了8楼的阳台，也就是你公司附近的位置，也就是说当时正在追她的就是你？”
“你又错了！”张开忽然笑了一声，“那不是我在追，是我公司的员工，怕她出事才追的，希望能送回去，不过后来跳下去，是我推的，不是那个人，这一点我公司的员工可以作证。”
“可是监控里并没有看到你。”
“她挡住我了，懂吗？那里有百叶窗的。”
“那么关于直播的事呢，这个你要怎么解释？”
“这个压根儿就不需要解释，好吗？我让她去的公司，让她开的直播，以前我认为可以让她变得开朗起来，可有有事可做，可是她只会对着屏幕唱歌，玩游戏也只是瞎胡闹。”
“不对！”李赣打断了张开的话，“你会让她这么做，说明你对她还是有感情的，至少不会是恨到要杀她，这个逻辑你不会不清楚吧？”
“得了吧！我就是想她有点事做，免得天天在家里疯，谁受得了？至少直播的时候，她能安静会儿！”
“那么王成呢，你给了他多少钱，在哪里给的，你当时穿的什么衣服？”
“商鼎大厦对面的咖啡厅，在厕所那边给的，整十万，我当时里面穿着才衬衣，外面穿了个大衣，带了口罩。”
赵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就这些信息足以说明张开就是他们一直要找的凶手，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再问些情况。
“你怎么保证张丽会偷偷进来，而不是大摇大摆的进来？不会被别人看见的？再有，那卷录像带是谁寄出去的？是你吗，恐怕不是吧，难道你想让我们抓住你？”
“对啊！那个家，还能称得上是家吗？我很少回去的，我会疯掉，倒不如进监狱里来得爽快。”
“那么黄源的案子呢，韩九的案子呢，还有薛超，等等。”
“薛超是我杀的，不是吴越，这小子以为跟我很熟，就想着拆迁款能多给他些，还用抢劫的事来威胁我，我没办法，我只能杀了他，没有别的选择，其他人是吴越，这跟我没关系。”
“我们到薛超案发现场时，你是不是刚走？”
“不不不。”张开依旧笑着，“我就在楼里，你们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逃过你们搜捕的是吧？其实很简单，我藏在厕所里，你们搜楼道，我藏楼道，你们搜厕所，最后等你们搜过去了，等没人我才走的。”
张开似乎想起了一些事，往审讯室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你们之中的哪一位，那个大雨的夜晚追我很久，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够了！”赵前打断了张开的话，脾气已经上来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丝毫的悔意，反而像是在挑衅。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自首，又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吴越的下落？”
“很简单啊，这小子想出卖我，我就先卖了他，他进去了，我迟早要完蛋，我不自首，难道还要等你们来抓不成？”
“那么吴越绑架张丽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做的还不够吗？那不是我的女人，杀了也罢，裸照也罢，跟我没关系的，他以为我会花钱去买，真是个蠢蛋。”
“可是他没你说的那么坏，既没有举报你，更没有伤害你的女儿，那些裸照也没有被发布到网上。”
“他就是敲诈我！”张开激动得像站起来，瞬间被审讯椅挡回去。
“你以为他是好人？”
李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整个询问中，漏洞依旧存在，但都是可以忽略的部分，逻辑上说不通，但不排除张开长期精神压力下做出一些有异于常人的事，除非能在案子的关键点上找出他的破绽，否则这个案件就算了结了。
一时间谁也不能将整个事件想清楚，而且张开现在处于极度狂躁的时候，再问下去也于事无补，两个人只能暂时出了审讯室，到外面询问肖望，那天晚上追的人，具体的背影特征，再到张开的公司进行证实。
很快，肖望便确认了雨夜里追的人就是张开，因为张开说了一个细节，他曾经回头看过肖望，但雨太大，都没看清对方的长相，这件事只有肖望和张开才知道。
这么说来，张开的罪名可以坐实了，但李赣还是觉得有疑问，只是不清楚出在哪里。
赵前将人押送去拘留所，而肖望和李赣则是开始回顾整个案情，如果找不到出入的地方，那么这件案子就结案了。
“怎么，都这么清楚了，你还觉得不是？”
“不好说，张开故意说了几个点，都是案件中的关键点，比如在薛超案中怎么脱身，又是在雨夜中怎么摆脱了你，再有对于张丽案子中，给钱的方式、地点、穿着、用的什么工具、张丽的病史、以及解释直播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这只是一些点，它够不成面，也就是说他还隐瞒了什么，或者说这案子不是他坐的，但是他在现场，以及还有另外一个帮凶的可能。”
“你这一说还真是，他没有详详细细的说明犯罪经过，而是努力在找一些点来证明自己，情绪上也激动，这个自首更是有些无厘头啊！”肖望回应。
“所以，我们得再找找细节上的问题，现在他既然跟我们提细节，那么我们一定要找到更加细节的东西，只要他不知情，那么他背后一定还有人，他要么是替人顶罪，要么就是个目击者。”李赣顿了顿，“先查张丽案，这是关系最大的，晚点再去问问刘嫂，应该就更清楚了。”
“现在去吧！这个刘嫂最近活动很诡异的，早出晚归，等我们忙完，指不定又去哪儿了。监视的人都快烦了，一直吵着要换人呢。”
“她这些天在做什么？”
“买了个套一的房子，然后家具什么的，再有就是去那些鬼街上转悠。”
“鬼街？”
“就是卖香蜡纸钱，寿衣灵符的地方。”
“张丽的丧事早就办过了，她去那儿干什么？”
“不清楚，也没买什么东西，就是跟人闲聊，算命啊一类的，花了不少钱。问摊主，说她问了些命格方面的事，一家人都问了，还有死掉的张丽，这人，哎。”
“那，是好还是坏？”
“什么是好还是坏？”
“那些算命说，是好还是坏？”
“我们哪儿有心思关心这个啊，跟案子无关的，都不爱问，再说那种地方，实在是……”
“那就先去找刘纹吧，兴许她知道的比我们还多。”
“直接挑明了问？”
“那不然呢？”李赣反问，两个人跟着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