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洛如今一心专注于眼前的一亩三分田,似乎渐渐走出了丧女的阴霾,笑容也比之前多了一些。黄韵想了想,还是不把自己从外面听来的消息告诉她得好。
正在她收拾完手上的东西,准备去后厨看看晚饭准备好了没,就听见门口有些声响。
不一会儿,苏臻跟杨天财便一起进来了。
“你倒把这里打理得挺像样子嘛。”苏臻经过院子时,一眼扫到许多翻新的地方。
白洛本来先看到苏臻,才把迎客的微笑堆上脸,就看见跟在他身后的杨天财,一时之间笑容也打了折扣。
“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她坐在院中的藤椅上,连起身都省去了。
苏臻也不客气,上前来坐到她对面,而杨天财却像是个忐忑的学生,站在另外一旁,不得白洛的允许,只能干站着。
“虽然你拜师拜得很仓促,但尊师之道也该有个样子吧。”
“师父教训得是,那就留下来吃顿晚饭吧。”白洛转头对黄韵说道,“去吩咐厨房,多备两个人的碗筷。”
杨天财闻言,面露喜色,正欲开口,就听白洛瞟了他一眼,“还是你不在这儿用晚饭?”
“我也有些日子没来看你跟孩子们了,当然是留下来跟你们一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洛已经收回了目光,不耐烦的情绪昭然上面。他自知理亏,便只好闭嘴,继续站岗一样,站在旁边。
白洛则是像彻底无视他似的,只顾着跟苏臻说话,后又干脆引苏臻去她的书房。
文府的书房,原先是文皓在用。这次他们赴京,文皓也只挑选了几本自己喜爱的书带着,剩下的都算是送给白洛。比起讲情爱故事的无趣话本,白洛倒是很欣赏文家的藏书,涉猎之广让她咋舌,从地经注要到风物图志,神怪志异到各种专业性的书籍,比如介绍木匠入门之法的《木工要略》,还有教人如何养花务草的《百卉传》。
除了这些之外,自然还有需要经典的文史类著作,白洛只翻看了一些,就觉得有点晦涩难懂。类似于她前世那个世界中流传下来的《大学》、《春秋》,她没什么兴趣。
还有一些比较新的书籍,多是各种草药医理的著作,想必是因为文老夫人病后,文皓自己照顾病人才收集了一些这类的书,打算恶补一下。
白洛最近刚好有些看不懂的地方,打算向苏臻请教。
既然已经拜了这个师,那不趁机向他多学些东西,不是太亏了。
她跟苏臻往书房方向去了,可没有招呼杨天财。
杨天财不知她是故意撂下自己,还是无意之举,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就见他们已经过了院门,不见了身影。
“三叔!你几时来的?”杨文昭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杨天财勉强一笑,转身迎上前,“我也是才来。让三叔瞧瞧,才几日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杨文昭得意地抬高了下巴,“那当然!我还得韵姐学了一套拳法,三叔,我耍给你看看!”
“好啊!”杨天财这时才将注意力完全转回来,放在孩子身上。
书房内,苏臻指点完白洛医书上的疑惑之后,顺便替她把了把脉,顺口就提起之前让她每月服用一次的那药,“算着时间,应该还有两颗。你该不会是不打算继续再用药吧?”
“只剩一颗了。”白洛抬起眼睛,神色如常,“那药是师父精心配制,调理我自己的身子。就算我再生气,也不会因为他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的身体。”
“那就好,等你服用完之后,就需要换方子了,不过……”苏臻顿了一顿,他也从未做过别人的和事佬,总觉得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有些古怪。可毕竟他是受人之托,也只能厚着脸皮忠人之事了。
“你跟你那相公,似乎有些误会了。”
“你们今日一同前来,难道你充了他的说客?”白洛眉心一拧,倒让苏臻有些紧张了起来。
“不是!什么说客,我只说说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叫人白担了罪责,白受了委屈。那日千影楼的事情,我虽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杨天财确实是中了一种叫做醉天仙的毒。原本我对此毒只是略有所闻,知其理,却不知其根。这回途径柏州时……”
苏臻把之前跟杨天财解释过的那一番话,又原原本本地跟白洛说了一遍,再加了一些旁观者的判断。
“这个何玲很不简单,我觉着她这回是把你们夫妻二人都算计了。你气也气过了,其实又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呢?”
白洛脸色平静地听完他前半截,当听到后半截时,眉梢一挑,“原来在你眼里,倒是我小气了?既然你也觉得此事,是他被人算计,那纳妾进门之后他每一日过得可是一切如常,并没有任何被为难的样子啊。照你这么说,我应该大大方方地承认他的那个小妾,还与别的女人姐妹相称,一起服侍他,才算是大度吗?”
苏臻被她连珠炮似的轰了一阵,干笑了笑,“我也就随口一说,你别冲我撒气啊。”
“苏大夫!那我来问问你,若是有一天你妻子不跟你打一声招呼,就跟别的男人躺在一处,还将其他男子带回家中,让你接受二夫共侍一妻,你可能接受?”白洛越说越来气。
“这……我还未曾娶亲,这个问题,做不得数。”苏臻自知理亏,不愿跟她再辩论下去,转身就往外面走。
白洛被他的话激起了无名火,见他要溜,便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袖袍,“不说个清楚,你别想走!”
苏臻已经跨出一只脚到门外了,却被白洛突然扯住,外袍衣襟都歪斜到一边,露出中衣领口,“你这丫头,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在外纳妾的人,又不是我!你抓着我做什么?”
此时苏臻心里已经十分后悔来做这个说客,他干嘛要说这么多,怪道老人们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夫妻俩的事情,以后自己还是少掺和的好。
“那你说啊!易地而处,你能不能接受?”白洛确实是有些不爽。
她认为最严重的问题,在这个时代大背景之下,普遍的教育中男子都不觉得是什么问题。所以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本以为离开那个家,可以不用去想。
偏偏苏臻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撞在了枪口上。
她不依不饶地扯住他的袖子不松手。
而这时,杨天财只好跟杨文昭一起过来,想借着孩子之名,跟白洛说说话。
但没想到,一进这院子里,就看见白洛跟苏臻在书房门口拉拉扯扯的。白洛一脸怒容,而苏臻一脸无奈,衣服都被扯歪了。
“罪魁祸首!你来得正好!”苏臻一甩手,把袖子从白洛的手里给扯了回来,整了整衣襟,对着杨天财招了招手。
杨文昭抬起头看了杨天财一眼,杨天财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先去吧,三叔有话要跟你三婶说。”
白洛这边也松开了手,苏臻趁机几步上前,低声对杨天财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好好表个态!”说完他就跟杨文昭一起离开。
杨天财迟疑了片刻,像是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才走上前来,“我打算再投军,如今北境边关告急,北齐又有异动,朝廷征兵在即,所以……”
白洛缓缓抬起眼来,望向他,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我会离开一些时日,你……跟孩子们都保重。”虽然似有千言万语,可对着她的时候,又说不出任何话来。除了在心中叹息,杨天财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白洛只是望着他,却没有回应,杨天财调整了心绪之后,说了一句告辞,便先走了。
他路过前院时,看见多多跟杨思绣她们也出来了,只匆匆打过招呼,便径直离开。白洛随后从书房到了前院,苏臻抱着胳膊,“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白洛不以为意,“他自己要走的。”
“好歹你们俩也该冰释前嫌了吧。”
“师父,你还打算在这儿用饭吗?”白洛堆起商业化的标准假笑。
苏臻只好闭嘴。
另外一边,杨天财前脚进了家门,就听见主人卧房里有些声响,他以为家里遭贼,快步前去查看,却看到何玲主仆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出来。
“夫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何玲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方才我有些不太舒服,想起姐姐那日搬出去之前说,家里留了些药材,所以我才过来看看。我这身子一向不太好,能自己调理的就不用再花冤枉钱去看大夫了。”
看着她撒谎成性,杨天财也没有别的表情,只冷冷地让她出去。
这屋是他跟白洛住过的地方,他不在时一般都上着锁。只是因为今天苏臻来过,他换洗衣物之后想着去见白洛心切,一时忘记重新锁上,就被人闯了进去,还肆意乱翻。
何玲见杨天财脸色不好,赶紧带着丫鬟从旁边绕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