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文皓马上就要回来了,可他这一回只是来接文老夫人一同入京。
文老夫人一面沉浸在儿子高中的喜悦中,一面又开始担心起未来与那公主儿媳一起生活的日子。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她对白洛的关切。
在信中,她一再嘱咐白洛保重自己的身子,要不是文老夫人怕过了病气,恐怕已经登门了。
虽然她的肺病得苏臻调理,又在白洛的陪伴下,心情舒畅很多,病情也有所减缓,但他们都知道这肺痨无法彻底根治。再加上文皓高中之后,文老夫人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也有些松懈了,昨日里还说着玩笑话,若是此刻闭眼也有面目去看文皓他父亲了。
白洛也不想因为自己家中的事情影响文老夫人的心情,如今反过来要她来劝慰自己,看完信后,她长舒了一口气。所幸在最灰暗悲伤的时候,还能有人是真心关切着自己,也就足矣。
文府近日里也忙得不可开交,文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本就不多,还要为自己的事情分心。等忙完眼下的事情,她再去文府拜访好了。
而另外一边,岚儿一案在衙门里根本未多加查证,便由县令大人草草断案,认定了是大牛对岚儿意图不轨,岚儿不从,所以才行凶。何玲被召唤做为证人上了公堂,指认了大牛,更是作为了关键证据。
当日晚些时候,大牛因杀人罪行被判处斩立决的消息就传开了。
待白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杨天财正跟着何玲一同从衙门回来。
“提早升堂的事,怎么不告诉我?”白洛按捺住脾气,质问杨天财道。
杨天财刚要解释,他自己也是临时接到通知,事先并不知道,何玲在旁边就抢先开口了,“姐姐身体不适,夫君也是体谅你,怕你伤心过度,所以才……”
不等何玲说完,白洛已经冲出门去。既然已经定案了,那她想去见大牛一面,就不会坏什么规矩了吧。
不管旁人说什么,她要听大牛亲口说一句,就算真的是大牛所为,她也要问个清楚。岚儿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还时常惦记着早年受他照顾的情谊,视他为兄长。
她不相信人心之恶,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
杨天财诧异于何玲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就睁眼说瞎话,可这时他也没空跟她多计较,忙追上去。他担心白洛情绪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白洛知道杨天财跟了出来,她吩咐黄韵,“替我拦住他,我现在不想跟他说话!”
黄韵应了一声,便拦在杨天财面前,“夫人想独自静一静,还请老爷不要再跟着她了。”
杨天财皱起眉头来,“好!我不跟,你快些跟上去,别让她一个人,免得出事。”
黄韵没想到杨天财倒是“听话”。
何玲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默默地琢磨着。杨天财站在路口,望着白洛上了一辆租赁的马车,由黄韵陪同。那马车缓缓行驶,渐行渐远,他却久久驻足在原地,不肯挪步。
曾经何玲也以为杨天财这样的性子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可现在的她,只把这一切当做一笔交易。
她受的羞辱已经够多了,对于杨天财还有白洛,她只剩下恨意跟嫉妒。他们的幸福,就让她一手来毁灭吧。
半个月前,她受了表姐的气,准备去拜访县令夫人,好歹也是远房同宗的亲戚,不盼着她提携,说说话也能排解一下她的郁闷吧。
没想到下人带着她在院子里等着时,她看见了那个人了。
那时的何玲也没想到,自己今后的人生全因为这个人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姐!你说这件事会不会被人再查出些什么来?”丫鬟怡心的声音,把何玲从回忆里唤醒。
“处斩的榜文都已经贴出去了,你道还能查出些什么来?就算是查出什么,也与咱们毫无关系,你给我记清楚了!”何玲的声音冷冰冰的,与平时她在杨天财面前那种娇柔完全不同。
怡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应了一声,不再多话。
她在李家当差实在过得辛苦,要不是遇到何玲,说不定就被人发卖出去了。本以为是攀到了好主子,没想到这主子居然还是跟人做妾的。怡心本不愿做陪嫁丫头的,要不是何玲给的红包份量足,她也没有去处实在无可挑选,这才跟着何玲一起到了杨家来。
对于杨家的情况,怡心可比何玲要清楚得多。
她四五岁的年纪就被买到李家做丫鬟,自是对主人家了解得深。杨家的老大杨天昇差不多算是李家的入赘女婿,帮着经营那家米铺,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坏,十多年光景过得也不算多如意。米铺的财务都在李家老汉手里把持着,后来又交给了李春花。
杨天昇在李春花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从未有过,总是一副嬉皮笑脸,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就不像个爷们儿。
杨家老二据说前段时间横死在外,反正也不多来往的亲戚,怡心也没什么印象。倒是这杨家老三,因为也搬来了尚阳县城,还在衙门里担任捕快,上门的次数倒是多些。
杨家这几个儿子,就属老三模样最为周正,连李春花看到他时都眉开眼笑的。
再加上外传杨老三有些身家,李春花就费尽心思想把何玲嫁过去,哪怕杨老三身边已经有个童养媳的正妻。
“去给我倒杯茶!”何玲说着,挥了挥手。
怡心赶紧先行了一步,进屋里去一看,才探头出来,“小姐,没茶了,我去煮些来,稍等一会儿。”
何玲点了点头,心里不由得憋屈,她虽是进了门,但杨天财却再也未正眼瞧过她,把她放到最偏僻的院子里,就由得她自生自灭了似的。
她想了想,喊住怡心,“我同你一起去厨房看看。”
怡心有些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不一会儿功夫,何玲把厨房里之前白洛炖煮的汤,热了一热,盛了一份,让怡心端着。主仆二人便以送汤的名义去找杨天财了。
在书房外面,杨天财听到声音,就先过来打开了门,一看见是她们俩,脸色一沉,“何事?”
“夫君辛苦了,这是妾煲的汤,趁热喝吧,补补身子。”
“你自己喝吧,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到这边院子来。”杨天财转身往里面走去。
何玲微微蹙眉,“夫君,你我好歹也是顾大人见证之下,由他亲做媒而成的好事。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就算你心里有不痛快,看在顾大人跟我表姐,你大嫂的面子上,也该……”
杨天财回身,抬眸轻扫,眼底尽是寒光,“我还不曾问过你,那日在千影楼,你我二人是如何到的那厢房里?既是有顾大人跟我大嫂的面,我才没有当众揭穿你。对你,已算仁至义尽了,你若觉得待不下去,大可以自请而去,你我二人不再有瓜葛。”
她是妾,连夫君弃之,都不用写休书的,只消公布一个消息,再派人送她回娘家即可。
这话,他是在威胁自己吗?
何玲的手在袖口底下攒紧了,表面上却堆出娇媚温柔的笑,“夫君说的是什么话,妾听不懂,妾只知道当初在表姐家中第一眼看见夫君时,就认定了你是我今生的夫,玲儿跟定你了。”
说着,她上前想要伸手去拉杨天财。
杨天财却拧紧了眉头,避若蛇蝎,躲开了她的动作,后退两步始终跟她保持着距离,“我杨某人何德何能,怕是无福消受,没什么事,你还是回你的院子去吧。”
另外一边,白洛跟黄韵已经到了衙门大牢门前,花了点钱打点了狱卒,就被放了进来。
“你们快些啊,别在里面耽搁太久,让别人看到了不好。”
“知道了,多谢大哥!”
白洛让黄韵在门口放风,她自己独自进去。
这里是死牢,关押着即将问斩的死囚。
尚阳县城这样的小地方,死囚并不多,如此年轻的死囚也是少见。
白洛看见大牛时,他蜷缩在一堆干草上,已经没了什么生气似的。
身体上衣物轻微的起伏,说明了他还活着,白洛拧紧了眉头,抓着木栏,蹲下身子,跟他保持着同一水平线,“大牛!你能听见吗?”
他动了动,费力地抬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努力辨认着,好半天才认出了白洛。
“大牛!岚儿到底是不是你……”白洛觉得自己的问法实在是有些蠢,但她于心底,不想把这个少年视作杀人恶魔,毕竟岚儿提起他的时候,眼底闪烁着的光泽是欢欣崇敬的。
在岚儿流落街头,缺衣少食的日子里,被人贩子控制,强制让她做些坏事时,有一个大牛哥总是会护着她,把好东西留给她,不让她挨饿受冻。
即使她被人收养了,大牛还是会担心她过得不好,而偷偷来看望她。
白洛强忍着自己的泪水,她想听大牛亲口说出真相来,哪怕真的是他一时冲动,丧心病狂,她也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