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带着孩子们,以及黄韵,还有杨天财临走前派过来的护卫。
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出门,单是马车就准备了两辆,旁边跟着的下人也有六七人。
白媚瞧见这阵仗,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看起来并不是很乐意的样子。等上马车的时候,她急急跟在了白洛身旁,挤着要跟白洛坐在一起。
一路上,街上人群虽然多,但将军府的马车出来之后,人们自发自觉地就让到了路边。
白媚挽住白洛的胳膊,亲热地说道,“姐夫在这儿很受百姓爱戴,真是气派。”
白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半年来,她从最初不太适应百姓们这样的热情,倒渐渐习惯,也经历了好一段日子。原本她以为杨天财应该是跟她自己属于同一类人,比较低调,不爱这种风头。可没想到,他在军营中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的温和低调全然不见,整个人身上的那种天生领导者的气息,让人不由得肃穆起来。
明明同样是沉着脸,不太多话的样子,他的眼神也似乎凌厉了许多。
白洛不禁回想起他那双眸子,若是在想事时,专注的模样仿佛藏着一片深海,不见波澜的表面却有不为人知的汹涌。
而自己最开始在合家村与他朝夕共处的日子里,还总觉得他是个傻子。
看来他也不是那么傻的人,白洛唇边浮起一抹化不开的微笑。
“姐姐定是想起了姐夫,才笑得那么甜。可惜最近姐夫有军务在身,要不然也可以陪着咱们一同去进香。”白媚说道。
白洛点了点头,“等他不忙了,总有机会的。”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城门,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去烧香拜神的人简直多得去赶集会的还要多。
马车走了一段之后,虽然有人让路,但还是显得路面很挤。
车夫很是为难,将马车停到边上,向车厢里汇报着,“夫人,这城外的道儿不比城内,周围人又实在太多了,今天好像是说有什么祈福法会,十里八乡的人都赶了过去。”
黄韵提议,“要不,咱们改天再去吧?”
几个孩子听说人多热闹,虽然有些想去看热闹,但也等着白洛发话,并没有着急起哄。
“有法会不是更好吗?若得法师开化,加持,那不是更能心想事成,姐姐,咱们可不能错过呀!”白媚摇着白洛的胳膊。
白洛想了想,“那这样的话,我们只能下马车步行了。”
黄韵皱紧了眉头,“那么多的人,夫人怎好步行?万一被人挤了,撞了,这我可担当不起,要不然等将军回来了,下次你们再一起去吧。”
“下次还有这种吉日吗?这种日子,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白媚瞥了黄韵一眼,不满道。
黄韵还想说些什么,白洛从中劝解道,“好了,你们不必争了,我们大家民主投票,想去庙里看看的,举手!”
虽然大家不知道“民主”还有“投票”的意思,可最后一句却听得清楚。
杨文昭早就听说城外的庙会,所以把胳膊举得高高的,“我想去!”
多多还在犹豫,虽然她也想去玩,可毕竟白洛现在有了身孕。而且白洛之前喝药的时候,她也是看见的,若是在人多的地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
女孩子就是心细一些,杨思绣也看出了多多的犹豫,没有动作。
杨文昭急了,“你们怎么回事呀!不去玩吗?难得宁先生也告假沐休回乡去了,不用上课,也不用写字,还不能去玩了吗?你们女孩子绣花就真的那么好玩吗?”
多多一想到绣花,头有点大,只好弱弱地举起手来。
杨文昭一个劲地给杨思绣使眼色,杨思绣都不为所动,可是看见白洛自己也举起手来之后,也就只剩下黄韵没有动作了。
“行行行!你们是主子,你们说了算。”黄韵有些无奈了。
最终的决定,大家步行前往,马车就停在城门附近的驿站边上。
除了黄韵十分警惕之外,她还仔细吩咐了随行的那些护卫一定要多加注意。白洛虽然觉得黄韵是有些太紧张了,不过也很理解她的好意,“今天出来玩,又有这么多人跟着,你别太拘谨了,我这么大的人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是。”黄韵应了一声,却也没松懈。
他们一路到了庙门前,果然看到有许多摊贩,还有社火。
卖艺的人也趁着年前最后一趟,赶紧再赚点银子好过年,节目似乎也格外精彩了些,看得出来都是用心布置的。还没进庙,这路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只听旁边的行人说道,“前面怎么过不去?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有人解释,“不是!那是凉国来的彩戏师,在前面表演,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幸亏这是寒冬腊月天,要是夏天,肯定得挤出油花子来!”
“是吗?有这么好看!”
“当然啦,凉国的彩戏法最是出名了,当年北齐攻打凉国的时候,就被一个戏班子给耽误了战机,才让凉国扭转了局势,护送凉帝顺利离开都城。那玄月救主的故事,你没听过呀?”
“这故事四国家喻户晓,我当然是听过,只是咱们这地方会有真正的彩戏师吗?我表示怀疑!”
那两人边议论,边朝前面挤着去看了。
杨文昭听得心热眼热,“三婶!咱们也去看看吧!”
“不是说去庙里进香吗?这种热闹还是少去得好,就算真有什么彩戏师,到时候请他去将军府里表演就好了。”黄韵语气里满满的不屑。
附近有个老者听见了黄韵的话,轻笑道,“小娘子怕是有所不知,那凉国的彩戏师,是云游四方,可遇不可求,而且他们从未不攀附权贵,所以才能在四国之间自由来去。莫说是咱们将军了,就算是陛下亲临,说不定人家也不肯献艺呢。”
黄韵一听,更加不满了,但又碍于白洛的面,不好发作,脸颊涨出绯色。
“好了,孩子们想去看,不如你带着他们去前面瞧一眼。我对那些变戏法的不感兴趣,先去庙里了,让护卫们跟着,你也不必分神。可好?”白洛拉着黄韵的手,柔声安抚道。
“那你在庙里等着我们,不要乱走。”黄韵补充道。
“嗯,知道了。”白洛微微一笑。
身后的白媚在这一幕看在眼里,撇了撇嘴。
他们一行人便在门口分开了,黄韵跟两个护卫带着孩子们到前面去看彩戏师的表演,而白洛跟白媚则带了剩下的人径自去了庙里。
她们停下来在庙门台阶旁购买香烛时,白媚开口道,“姐姐你也太好脾气了,知道的,那黄韵是你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你才是丫鬟呢!”
白洛回头看了她一眼,心平气和道,“我跟黄韵名分上是主仆,但实则感情堪比姐妹。这些虚礼,我本就不介意。”
一句话就把白媚堵了回去,她反倒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悻悻然一笑,“还是姐姐心善,待下人都跟亲人一样。”说着,白媚满腹心事地轻叹了一口气。
分明是等着白洛追问她原由,可白洛这回儿却又没再接话。
不一会儿,白媚自己就干脆接着说了,“虽然妹妹没在大户人家待过多久,但也是好心提醒姐姐,对待仆役,不必太过上心了。否则有些奴才,背过主子还真以为自己是有多大的面子,干起欺主的勾当,把姐姐你的好心都当做驴肝肺了!”
她愤愤不已的表情,也未能让白洛有多听进去。
大约是察觉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瞧着白洛的神情,白媚又赶紧补充道,“当然,姐姐人这么好,身边肯定也不会出什么糟心的人,糟心的事。姐姐的福气,是妹妹这一辈子都赶不上的。”
她的奉承刻意地让白洛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来。
可也让白洛不仅想起过往遇到的那些事,时间虽然并没有隔很久,但已经像是前世里的记忆似的。那些伤,那些痛,她不过是轻易地选择暂时遗忘而已,再抓在手里,刺痛的不仅是自己,还有身边的人。
如今,她在露白城中也算是大户人家的主母,虽然甚少参加那些名门望族的聚会,可是一旦在人群,人们投来的都是艳羡而带着敬意的目光。
但又有谁知道,曾经的她是过着怎样悲惨的日子,承受着多少人背地里指着脊梁骨骂的臭名声。
也许人类本身就是善于遗忘的生物,所以他们只会看见自己想看见的。
只因为白媚随口的一句话,却惹得白洛半天失神,她还以为自己说得不讨白洛喜欢,便先进庙里去了。
白洛抬起头来,追着她的身影,刚想唤她一起时,却在院内一隅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好像是跟着什么人进了内院。
“他怎么会在这里?”白洛心中疑惑道。
虽然这里是不限男女香客随意出入的地方,可是毕竟并不是什么知名宝刹,为何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是他千方百计寻来的,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