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白洛心里倒有几分安慰,杨天财虽然是跟手下一起来这种地方应酬,但身边也没有陪酒的美人,而且始终目不斜视,倒是她认识的模样。
“快过来!”赵正刚看来是与这舞姬甚是相熟,一直催促着,且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酒杯,放在桌面上。
白洛走近一些向他二人行礼,然后伸手取了酒杯。入喉辛辣的酒水让她微微蹙眉,这是烧酒,度数比她平时喝过的米酒不是一个量级。
第二杯也一饮而尽之后,第三杯送过来的时候,赵正刚一边跟杨天财介绍着,一边非让他跟白洛一起喝一杯,“这是我们这儿最出名的舞姬,青璃小娘子……还不快敬侯爷一杯!”
赵正刚暗示着白洛,趁他还没识破自己的身份,白洛只好低着头,端着第三杯酒,挪了几步走到杨天财对面,垂首举杯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杨天财并未仔细看她,只是随意回应着,将自己面前的酒杯端起来,就喝干了。
白洛将自己也喝完的空酒杯,放回桌面上。
这时赵正刚向边上奏乐的乐师使了眼色,变换了舞曲,节奏明快了起来。
白洛微微一怔,她现在可是汉水驿里最出名的舞姬,是该跳舞的时候了,可是该跳什么舞呢?她一边思考着,一边向主位上两人又行了礼,然后才转身向着中央空出的区域。
这几步走得她有些心焦了,不由得感慨起曹植当年七步诗的艰辛。
反正这里的人都以为她是舞姬,那跳砸了也砸的是舞姬本尊的场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时,整个人轻松了一些。
她缓缓抬头,看到横梁上一道人影一闪,避到了自己视线盲点。影子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他是来看好戏的,还是另有所图?白洛心里一股无名火,这个家伙真是一点都不能对他放松。
忽然她却有了主意,把手中的披帛运劲向上一扔,飞身运轻功,将一头在梁上打了结,然后轻盈落下,再将长绸的另一端踩在脚下,将整条披帛拉直之后,做了一个舞蹈动作的起势。
既然这舞曲节奏明快,那她就用这个背景音乐来一段简单的钢管舞好了。
只需要展现肢体的柔韧美好,根本不用加什么专业舞蹈动作,这对她这练过瑜伽的人来说,小菜一碟。
只不过她如今穿的是舞姬轻纱,随便几个大幅度动作,举手抬腿之间,女子胴体的柔美线条在纱衣底下若隐若现,让在座的一众武将出身的糙汉子们看得目瞪口呆,直吞口水。
“今日的璃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别出心裁,难道是知道赵某宴请贵客?”赵正刚似喃喃自语,却悄悄望向旁边的杨天财。
杨天财这时才不经意间抬头,望向在席间跳舞的白洛。
白洛此时正背对着他们的方向,轻摆腰肢,向上一纵单手抓紧绸缎披帛,悬于半空中将双腿劈开,做了一个还算惊艳的舞蹈动作,紧接着就是一个360度的翻身。
她的长裙差一点点就随着动作翻飞露出雪白的长腿,却因为白洛的动作很迅捷,又飞快垂下包裹住女子美好,只留下让人意味深长的遐想。
离她表演位置最近的两人,赶紧狂饮了两杯酒,以掩饰眼神里被挑起的躁动。
而杨天财却看出端倪,这女子的身形,有几分熟悉。
白洛一个回头动作,正好在此刻与杨天财四目交汇,她心中一惊,差点乱了方寸,干脆抓着布条原地高速旋转了起来,像是一朵瞬间绽放的鲜花,花瓣以极尽艳丽的姿势舒展开来。
一曲结束,众人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赵正刚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声叫好,招呼着白洛走近些来。
白洛缓步向前,才发现自己最后这个大招放得有些猛了。她跳舞前就喝了三杯酒,这会儿转得自己都有些晕,步子虽然慢,但身体依然觉得有些不适。
她强忍着这种眩晕的感觉,控制着身体的平衡,但在欠身行礼的时候,还是失控地倾身向前差点倒了。
结果她却没有摔在地板上,而是倒在一个人的怀里。
杨天财居然离席出来,一把接住了她。
也正是因为他接住了自己,白洛在他的怀中,抬手点住锁骨之间的鸣咽穴,让自己只能发出暗哑的声音,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才开口向杨天财道了声多谢。
她知道自己化妆之后,勉强能糊弄住赵正刚,可一开口讲话,声音不像就全露馅了。
赵正刚果然问了,“璃娘的声音怎么哑了?”
“赵爷有所不知,璃娘昨夜偶感风寒,故而嗓子倒了,为了不坏诸位的兴致,还是少叫璃娘开口得好。”白洛说完之后,小心观察着赵正刚的脸色。她是刚才在外面听那小倌儿如此称呼赵正刚的,看来确实没有叫错。
而一旁的杨天财扶着白洛,并没有撒手的打算。
白洛自己试着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握得很紧。
赵正刚看到这一幕,轻轻一笑,“那也好,看来侯爷甚是欣赏璃娘,不如你就留下来替侯爷斟酒吧。”
“是。”白洛低头应着,这时杨天财的手劲才松了些。
她随着他重新入席之后,心里不由得犯起嘀咕,这人是看出我的身份,还是单纯地对自己这个“舞姬”起了色心?男人呀,真不该多信!
此刻,她心里又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述。好几次,她试着偷偷看他,却见他神情如常,时不时跟赵正刚搭着话,不再多看她一眼。
白洛充当起了斟酒侍婢的活儿,只不过她一方面警惕着周围的环境,一方面还要观察着杨天财,一走神竟然自斟自饮起来。
杨天财已经认出了她了,只是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见她坐在自己身旁,一幅心神不宁的模样,将杯中斟满,缓缓端起就喂进自己口中,差点没笑出来。
在她迷迷糊糊给自己斟了第二杯时,杨天财不动声色地伸手握住她端杯的手,就着她的酒杯替她把酒喝了。白洛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低下头来,但所幸杨天财也没说什么。
杨天财知道她酒量不好,虽然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这家酒肆,还是以舞姬的身份,但他现在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野了。
这时,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
这屋里还没有人开口问时,门口的侍从就进来主动汇报,故意走到赵正刚旁边,准备附耳小声说些什么。赵正刚身子一躲,不悦道,“没点规矩,不见着平远侯在此吗?有什么事,大大方方地说!”
那侍从这才应了一声,高声道,“晌午抓进大牢那几个闹事的人越狱,叫嚷着要找驿丞大人的麻烦,说要讨个公道,闹到了酒肆来,已经被我们的人拿下了!”
斜下首坐的正是汉水驿的驿丞,姓季。
一听这话,他当即站起身来,朝杨天财的方向行了一个礼,“此事,下官当时是秉公处理,并无不妥,还请侯爷定夺。”
赵正刚瞟了杨天财一眼,对着属下招了招手,“把人都带上来吧。”
白洛皱紧了眉头,他们用杨天财的人在做一个陷阱,是想让杨天财犯错呢,还是谋算着什么?接着,就看见罗方、蒋咏还有一个白洛不认识的人被带了进来。
除了罗方还尚算清醒,其他两人几乎是被拖进来的,身上脸上全是血,一看就是刚被围殴了一顿,被打得很惨。
白洛忍不住把手收了回来,在膝上紧紧攒成拳头,心里暗骂道,“这些王八蛋!随便设计别人,还把他们都伤得那么重,现在倒反口咬说罗方他们是来行凶的暴徒,真是会颠倒黑白!”
她虽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量不露出生气的样子,可是身体还是禁不住气得打颤。
可下一瞬,杨天财忽然将手掌盖到了她的手背上,她微微一愣。
他依旧保持着淡然,似乎在等着赵正刚的说明解释,并没有望向她这边来,可是在桌子底下,他的手掌却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这熟悉的小动作,让白洛顿时明白了,他早就认出了自己。
只听前来汇报的下人,言辞凿凿地描绘了,罗方几人是如何在街头上跟维持治安的衙差打起来的,又是如何伤了平民,之后又是如何嚣张不服驿丞的判决,打伤狱卒逃了出来。
在他的证词里,把他们几个人已经包装成为仗着自己是平远营的身份,便肆意欺辱他人的恶徒。
整个过程,每一个环节,都找来了数名人证,而反观罗方这边,除了罗方还能勉强端正跪着,另外两人几乎都没了气息。
直到赵正刚见杨天财已经听完了所有的证词,才问唯一能答话的罗方,“既然你们是平远营的人,那本应该交给侯爷来处理,不过你们违反的是汉水驿的规矩。驿丞大人的处罚,就连侯爷也不能说是错,如今当着侯爷的面,你们几个可认罪?”
罗方一开口,血水顺着下巴淌了下来,口齿含糊地回答道,“此事是属下一人之错,与他二人无关,还请将军责罚。”